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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憨憨受水家指使约见贵公子,献计解决永州民乱

“今夜亥时京郊寒山寺相见,有要事相商,万望首辅大人亲赴。蓝昊天顿首。”

皱巴巴的纸笺上,一行小字写得歪歪扭扭。

柏清玄捻着纸笺,确认此信出自蓝昊天本人之手。但今夜到底要不要前去赴会,却完全拿不定主意。

自上次安林河畔民宅屋檐一别,已过去近四个月。

他清楚记得那时蓝昊天对他说了一句“信你才是真傻狗”,为何现下突然巨变,要主动邀约他出来会面?

这个节骨眼儿出现这样一张纸笺,柏清玄觉察出其中蹊跷。

威北将军无辜枉死总归是他心口的刺,提及蓝昊天他便心绪不宁。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按照纸笺要求单刀赴会。

深夜,杜仲一头雾水为他安排好车辆,驾着马车赶至京郊十里地外长石山上的寒山寺。

秋夜露重,寒气侵人。

长石山上落叶纷飞,柏清玄将杜仲留在山下,独自一人踏着霜露走上石阶,来至寺庙山门。

柏清玄停在紧闭的朱漆大门前,抬首见头顶苍穹月色清冷,星光疏淡,不觉叹出口气:“蓝昊天啊蓝昊天,你可不要害我才是。”

正自呢喃间,见山门前的石阶上出现一道黑黢黢的人影。他步履蹒跚,似乎是位年迈老人。

“既然要见,何必伪装?”

柏清玄心下一嗔,对着那人喊道。

黑影渐近,浅薄月光下露出一张满是疙瘩的脸,哑着嗓子答道:“既未谈成,自然要伪装一番保护自己。”

柏清玄被他怼得无话可说,只冷冷睥着他,道:“你叫我来,是为何事?”

“我之前说过,”

蓝昊天立在山门前不远处,顾自笑着说道:“信你才是傻狗,所以我今夜约你来,并非为了归附朝廷一事。”

听到这里,柏清玄顿感胸中烦闷,按住剑柄的指节不觉微微用力,“既然如此,那我们之间无话可谈。告辞!”

“等等!”

蓝昊天大声喝住他,言道:“无话可谈,却有买卖可谈,首辅大人可否赏脸听在下一言?”

柏清玄按定剑柄,目光一沉,问道:“何样买卖?”

“我知你在为清丈田亩一事烦恼,”

蓝昊天故意顿了顿,见他神色微动,似乎已然入瓮,才暗喜着继续道:“我有一计,可助你完成永州田亩清丈。”

蓝昊天言行诡谲多变,他早料到今夜之约必与当下局势有关,明知有诈可还是忍不住问道:“何计?柏某洗耳恭听。”

“清丈田产并非手握步弓下地测量就可完成,所以钦差大人去了个把月,把当地官府簿册查了个遍也未有丝毫进展。”

蓝昊天瞧着他的脸色,继续说道:“首辅大人绝顶聪明,怎会猜不出其中关窍?”

“关窍?”柏清玄沉吟一句,眉心微蹙道:“你所谓的关窍,可是指官绅勾结?”

“正是。”

蓝昊天说得干脆,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谄笑。

“官府与当地豪强勾结,隐匿良田,逃避征课,此事我与张检早已猜到。”

柏清玄敛眉,想了想又道:“可他们已然结成同党,铁板一块,张检根本无从下手。昔日证人也早已离开永州地界,沦为流民,诡卖一案该如何追查下去?”

“这正是我来找你的理由,”

蓝昊天佯笑一声,道:“首辅大人当下最需要的是人脉,是一个可以平衡官民利益的人,此人能帮大人从猴子嘴里掏出枣来。”

柏清玄闻言心中微动,要他结党营私分派利益这种事情他决计不会涉足。

可如今态势,根本容不得他推三阻四,扭捏作态。

“谁能让永州官府吐出早已卖给当地豪强的良田?”

他轻声问道。

蓝昊天走近一步,月光打在他布满皱纹的面皮上,显得阴沉可怖:“永州豪强有两类人,一是皇亲国戚,诸如嘉平郡主、永臻公之流;二是士绅大家,诸如吕家、吉家之流。要想摆平这些人,必须借助他们的竞争对手或盟友出力才行。”

“你说的到底是何人?”

柏清玄有些焦急,提到这些阴私,便燃起一股强烈的好奇心。

金弈辉查出的结果令他记忆犹新,这些豪强大户私底下过手的买卖,可能涉及信朝的国计民生。

蓝昊天见柏清玄一副忐忑模样,料想他必会接受水溟萤的条件,笑了笑问道:“柏公子,你做首辅多久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柏清玄心下迟疑,仍旧开口答道:“一年有余。”

“柏公子,”

蓝昊天哂笑一声,道:“这一年多来,你可觉疲惫?打压王侯勋贵,整治朝廷百官,你几乎把信朝权贵得罪了个遍。你可有想过,若不打入敌人内部,利用敌人的力量借力打力,单枪匹马如何战胜他们背后庞大的利益集团?”

听完这席话,柏清玄立时眉心一跳。

他打量着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老汉,心下怀疑:“是谁派你来的?你说的这番话,都已是陈腔滥调之语,对我柏某不起作用。”

“柏公子,你先别着急拒绝。”

蓝昊天上前一步,规劝道:“我是谁派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帮你解决眼下的难题。”

“口出狂言之人的话可信么?”

柏清玄忍不住诘问一句。

“我既背后有人,又怎会口出狂言?柏公子,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绝对受用。”

蓝昊天说得掷地有声,柏清玄却是听得将信将疑。

“永州地界几个豪门大户,利益关系早已盘根错节,要想打破他们的利益链,须得有人出更高的价钱才行。”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这些豪门大户想要的,无非是权力和金钱。只要有人拿出助益他们的承诺,这些人必定会贪图更高利益而放弃目下蝇头小利。”

“更高的利益?”柏清玄不明就里。

“水家有皇后,有户部尚书水永博,能轻而易举从皇上那里弄到盐引、茶引和铁引。有了这些东西,便可牟取暴利世代富足,他们为何要因几亩薄田而放弃这诱人的饵食?”

蓝昊天说得有理有据,柏清玄并未跟着他的思路走,而是转口问道:“水家为何要插手永州的事?这对他们而言有何好处?”

“水家只要你一句话,”蓝昊天哑声说道:“皇上千秋万代后,请首辅大人支持皇后垂帘听政。”

“原来你是水家的说客!”

柏清玄不觉心下一松,道:“皇后如今把皇上揣得死死的,何须我这个外臣承诺?”

蓝昊天摇了摇头,道:“皇上体弱多病,自叶城之行后便每况愈下。皇后的意思,不过是想求个心安,首辅大人何不送她个人情?”

提及皇后,柏清玄心中思绪万千。他身为外臣本与后宫嫔妃无甚关隘,但因皇帝体弱无能,他过手的奏章几乎都是皇后批阅。

这个女人不仅执掌后宫,还主理天下大事,是他仕途上的重要对手。

一旦皇帝驾崩,不满十五岁的太子继位,以这位少年天子的实力根本不足以主理朝政,届时必会借助首辅或太后的力量稳固皇位。

“卖人情容易,可水家想要的恐怕不止于此吧?”

柏清玄冷声问道。

“柏公子,这只是一场交易罢了,”

蓝昊天抬手,指了指他和自己,道:“以物易物,交易达成便结束了。柏公子不必担心水家会因此赖上你,你只需兑现许下的承诺即可。”

柏清玄垂下眼睫,如果水家想要的仅止于此而已,与他们合作也并非不可接受。

想到这里,他淡声道了一句:“好,我答应你。”

蓝昊天面上一喜,拊掌道:“成交。明日会有人通知你举荐何人,还请柏公子稍安勿躁。在下先行告辞,不送!”

柏清玄闻言,正欲上前一步拦住他,却见那老汉轻蹬石阶,腾一下飞上树梢,眨眼间便销声匿迹。

“如此轻功,真是了得!”

柏清玄将将往前走了两步,见他人已远去,只得停在原地嗟叹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