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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多书院 > 历史军事 > 铁蹄哀明 > 第14章 天要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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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要亮了……”

明天启六年,后金天命十一年。

大明宁前兵备道袁崇焕,面无表情地站在宁远城头上,披甲按刀,极目远眺。

一群将官僚属林立在他的身后,皆默默不敢言。

自山海关向北三百七十里直至锦州,有一条长长的走廊沃土,左枕松岭、黑山,右靠辽东海湾,史称辽西走廊。

宁远城就雄踞在辽西走廊中间,以城关为险,屹为形胜。东北首山遥遥相望,西南宁远河经流入海。

宁远城方正如鼎,东西各长八百余米,城墙高三丈二尺,有四座带瓮城的城门,城墙四角敌台向外突出,架了十一门红夷大炮。

此时,夜色如泼墨,但城墙上却灯火通明、恍若白昼。

一些民夫在寒冷的天气里打着赤膊,热火朝天地喊着号子,用竹筐从内城吊上来礌石滚木。另有一些民夫推拉着排车,将礌石滚木送到一个个城墙垛口。

垛口下的兵丁毫不在意周遭传来的响动,正半躺半卧地睡着,尽管已经打起了鼾,但怀里仍旧死死地抱着兵刃。

不时有一些士兵喝开挡道的民夫,举着火把在城墙上巡逻。

战事刚停,袁崇焕就迫不及待地城正中的鼓楼帅帐中走出,带着将官僚属登上城墙巡视,最后在参将祖大寿镇戍的、城南门永清门的城墙上停下来眺望。

袁崇焕脸上水波不惊,让跟随的将官僚属们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袁崇焕身材短小,容貌不扬,但细小的眼睛当中精光凛冽,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不敢直视。

他本是商人家庭,早年读书应举,在万历四十七年被赐同进士出身,授邵武知县。在任内尽心民事,甚至曾经还亲自登上着火的民居救火,深得民心。

天启二年,外放的官员要上京大计考核,考核当中袁崇焕对答如流,又对辽事侃侃而谈,不久就被任命为兵部职方司主事。

后又升迁为山东按察司佥事、山海监军、宁前兵备佥事、山石兵备道、辅佐王在晋、孙承宗等经略、督师整饬构筑由山海关、宁远、锦州所构成的关宁锦防线。

此时,正值孙承宗因为柳河之战的惨败而去职下台,新任辽东经略高第上任。

高第和王在晋都主张将兵马收缩到山海关,放弃锦州、右屯卫、宁远、前屯卫等山海关以外的土地。

高第此举遭到了袁崇焕的极力反对,他甚至直接给天启皇帝递上了揭帖表示抗议。

还直言不讳地说,作为宁前兵备道,他誓要与宁前共存亡。高第要是撤宁前兵,他就会抗命固宁远,以宁远城来抵抗奴酋的大军。

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

碰到个这么不听话且强硬的下属,让高第也十分无奈。

一夜未合眼的袁崇焕虽然看起来脸上毫无表情,但心中已经愤懑滔天:“高经略啊,高经略!若非你尽弃关外之地,何至于让东奴西虏驰突到宁远城下?若是孙督师还在,定不会让蛇鼠如此跋扈跳梁!”

在袁崇焕的眼中,高第实在是胆小如鼠,畏敌如虎。比起孙承宗那可是天壤之别,甚至连随时准备逃跑的王在晋都不如。

虽然战前袁崇焕曾经当面恳求高第不要出兵救援,就想通过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兵略,让阖城军民心无旁骛誓死抵抗。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宁远城这边打得热火朝天,在城池固若金汤,建奴死伤惨重的情况下,拥兵十一万的经略高第和山海关总兵杨麒真就稳坐高台,不肯发一兵一卒来救援宁远。

袁崇焕以不满两万的军民,依托坚固的城池和威不可挡的红夷大炮抵挡住了努尔哈赤亲率的十三万满蒙精兵。

在三天的血战当中,宁远城上的军民通过铳炮、药罐、雷石让女真兵苦不堪言,死伤惨重。

此时的明军,其实依旧占据着火器上的优势,血勇衰微后的女真兵听到铳炮声还会瑟瑟发抖。

而这种优势直到吴桥兵变、孔有德、耿仲明降后金以后才渐渐消失。

宁远城此时也已经是千疮百孔,不少女真兵在楯车和步骑箭簇的掩护中冲到了城下,并在城墙防御最弱的地方凿开了两个两丈的大洞。

好在城上炮火犀利,城下又深沟高垒让女真大军无法发挥骑射的特长,冲到城下的女真兵才慢慢地被军民给击溃。

但宁远城上的军民也死伤了不少,甚至连通判金启倧都在燃炮轰击建奴时,因为大炮炸膛而殉国。

等奴兵退了以后,满城军民在袁崇焕、满桂、左辅、祖大寿、朱梅、何可纲等人的带领下,一面修葺城池,一面继续在城内深沟高垒,布置各种防御措施,力图即便城破也要在城内逐屋逐巷地与建奴拼命。

袁崇焕正远远地眺望着离宁远城三十余里的觉华岛。

觉华岛是囤粮重地,昨日上午岛上突然火光四起,随即便浓烟蔽岛,应该是遭到了建奴的突袭。

可惜当时正值努尔哈赤的大军猛烈攻城,他手中的兵力连守城都显得捉襟见肘,更勿论分兵去救援觉华岛了。

以建奴的暴戾恣睢,现在看来岛上恐怕已经是尸横遍野,一片死地了。

“岛内的人要是能活下来,该有多好啊……”

就在袁崇焕思索之际,一名兵士执令而来,远远地单膝跪拜。

兵士口中大声道:“禀兵备,奉程同知命,共缉鞑子细作三人,逃脱兵士并民夫二十三人,细作皆已拷问授首,至于兵士民夫如何,程同知请兵备示下。”

袁崇焕听了没有转身,只是冷冷地道:“无一良民,皆枭首,悬在高处以示各营。”

左右将官僚属听的都是瞳孔一震,唯有满桂面色如常。

……

“天……要亮了……”

大帐内火把四燃,火盆的中炭木烧得哔啵作响,可努尔哈赤仍然觉得冷,此时的他无比想念老寨(赫图阿拉)的拐子炕和乌拉草。

努尔哈赤睡意全无,索性就从毛毡上和衣起身,坐到了火盆前,左右的近侍又拿来了一块黑貂皮的毯子,给他盖在了腿上。

此时的努尔哈赤已经六十八岁,但鹰鼻鹞眼依旧犀利。他拿起一节短木棍,拨弄起了盆中的炭火。

努尔哈赤想起了自己的父祖,想起了少年时进山采集山货时途遇的猛虎,想起了在李成梁麾下奋勇杀敌的日子,以及李成梁那让他瑟瑟发抖、感到恐惧的身影。

他还想起了李如松、李如柏,想起了自己的弟弟穆尔哈齐和舒尔哈齐,连同被自己赐死的长子褚英。

想起了十三副遗甲、七大恨起兵,八年来面对拥兵百万的大明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但十三万所向披靡的女真勇士,竟然被一座小小的宁远城和一个无名守将所阻。

不仅没能攻下城池,还大损了兵将,这让他一时间难以接受。

最可恨的是,那个该死的尼堪守将,竟然还让人用大炮炮击他的黄龙幕不仅炸死了很多侍卫,还炸死了一个刚刚归顺过来的裨王。

而弹丸溅射出来的木屑兵铁也让努尔哈赤受了点伤。

想到这里,努尔哈赤心中激荡,随即就咳出一口血来。

“如果上天能让我再多活几年……”

近来,努尔哈赤渐渐感到身体不豫,而早年留下的暗伤隐疾也一股脑儿地涌了上来。

自二十五岁统一女真各部,每战必捷的他,终于也要在岁月的倒戈中败下阵来了。

就在努尔哈赤看着掌上的鲜血怔怔出神之际,忽然大帐外有人大声禀报,东江镇袭犯永宁,更有窥伺觊觎沈京之意。

努尔哈赤听闻后怒而起身,随即又坐了下去,气急而笑:“好个东江镇!好个毛都督!

怒火攻心之下,忍不住又吐了一口血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