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来的是个内官。
那内官来的时候,就在木纱门外说话,“娘娘听说大公子断奶了,心疼的不得了,亲手为大公子煲了肉羹汤,请夫人带大公子一起进宫呢。”
你瞧,这内官能言会语,必是西宫侍奉的人又新换了一拨。
阿磐佯疾,装得起不来身,只是在榻上咳。
那内官又道,“自上一回闹了些不愉快,娘娘心中十分不安,茶饭不思,消瘦许多,只想着怎样挽回。”
“夫人体谅,这话是奴私下里与夫人说,娘娘是想借这个机会与东壁交好,也与夫人交好,还请夫人千万不要拂了娘娘的面子啊。”
西太后之心,阿磐早已分明。
不知道还要趁谢玄不在的时候,再平白生出什么事端来呢。
西宫龙潭虎穴,她万万也不会带谢砚涉险。
因而又咳了数声,有气无力地回绝了。
“娘娘的善意我都知道,只是受了风寒,身子不适,就请内官大人代我转达歉意罢。”
那内官迟疑了片刻,还想再说什么,赵媪已笑着往楼下引,“夫人风寒正重,还咳着呢,要是此时进宫传染了娘娘,那就是我们的罪过了。”
那内官岂肯,抬手就要去推木纱门,“夫人体谅,夫人如今是什么状况,总得要奴看上一眼,才好去回禀了娘娘才是。”
赵媪便斥,“你是什么身份,也敢闯王父与夫人的卧房!”
疾言厉色,骇得那内官一激灵。
那内官小心陪着不是,“夫人恕罪,夫人体谅.......这......宫里医官是最好的,万万耽误不得啊.......”
赵媪冷着脸,“东壁什么没有,不劳你费心了。”
那内官还想争取,杵在门口不想走,“夫人体谅,马车都备好了,就停在外头......夫人若不去,娘娘定要怪罪.......夫人.......”
体谅个鬼。
赵媪打断内官的话,这便招呼着人搀着架着往楼梯下去,笑着提醒,“内官小心着点儿脚下。”
那内官没有法子,被人搀着架着,只得悻悻地走了。
第二次来的是春姬,就在正堂里,春姬送来两样东西。
一样是汤药,一样是肉羹。
春姬来时笑吟吟的,后头跟着四个婢子,四个内官,是有一副夫人的气派的。
做了王夫人的人果真与从前不一样了,举止端庄,进退有度,看起来娴静淑雅,已经有了华贵妇人的模样。
只是打眼望去,胸脯比从前还要丰满了三四分。
彼此见了礼,春姬便拉着阿磐的手笑,“谢夫人,我听说你病了,不知病得怎么样,王父又许久都不回来,只你们母子在家,可真叫人担心呐。”
阿磐笑,和赵媪一起哄着谢砚。
看不清来意前,不过寒暄几句客套话罢了。
春姬先是说着些闲话,“贾内官不懂事,一回宫就被娘娘狠狠地责罚了,谢夫人千万不要理会他。”
转头又来看谢砚,眼里闪着光,“上一回你们进宫,我正好有些不适,也就没有见过大公子。呀,大公子长得真好,与王父可真像啊!”
阿磐笑,“是啊,和他父亲像极了。”
春姬也笑,这便端起药碗来,“你如今可好些了?娘娘赐下的汤药,一路用小火煨着,你瞧,还冒着热气呢!”
阿磐掩唇轻咳了几声,笑着点头,“已经见好了,医官说,已经不必再用药了。”
春姬讪讪笑了一声,又端起了肉羹来,“罢了罢了,既好了,自然也就不必喝那些个苦药了。只是肉羹是娘娘亲手为大公子煲的,妹妹,可千万不要辜负了娘娘的心意啊。”
西太后存的什么心,她能不知道?
一回两回的,非得要谢砚喝她的肉羹不可。
阿磐眸光冷下来,抬眉望春姬。
见春姬笑着,手里的青铜小碗掀了盖子,也还兀自冒着热气。那纤细的美手舀了一勺就要喂给谢砚,“来,大公子,春娘娘来喂你,好不好?”
谢砚呼啦着小手,“要!要!”
这孩子要城,要地,要魏国,连西太后的肉羹也要,他就没有不要的东西。
赵媪抱着谢砚往后微微一避,谢砚便皱着眉头叫,“要!要!要吃!”
春姬温柔地劝,“大公子要吃,妹妹就要他吃一口。吃了肉羹,才能长得高高的。”
阿磐抬手拦住春姬那丰腴的手,笑道,“娘娘和春夫人的好意,我都心领了。只是大公子才断奶,过些日子才能吃肉呢,春夫人没有生养过,大抵还不知道吧?”
春姬仍旧笑盈盈的,眼风不动声色地睨了一眼后头的人,“妹妹,你不必怕。这是娘娘的心意,大公子无论怎样都得喝一口才是。”
说着又逗着谢砚,“来,大公子,春娘娘喂你。”
阿磐心头一跳。
抬眸去望后头的宫婢,见有宫婢果然抬眼探头,正暗暗朝此处望来。
这羹中要是没有猫腻,那就见了鬼了。
而春姬背着身后众人,手里的汤勺已喂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