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
萧稷此言一出,长公主和三皇子萧安都被震了一震,完全没想到跟这有关。
叛国,一个诛九族的罪!
长公主震惊之后很快回过神,问:“确定吗?叛国者是谁?可有证据?”
顿了顿,又道:“此事当与宣悦无关。”
这点儿看人的自信,她还是有的。
三皇子也忙道:“应当也与宣太傅无关。”他现在都还记得,从小宣太傅对他的种种教导。
为君者当爱国爱民,而宣太傅身为臣子,更是忠君爱国。
宣太傅或许有他自己的私心,但绝对做不出叛国之事。
萧稷道:“是宣家二小姐。”
无论是谁,只要这个人姓宣,宣悦等人便都脱不了干系。
长公主和三皇子虽然竭力想说明宣悦和宣太傅与此事无关,但也再说不出什么释放之类的话。
总归是要调查。
等长公主和三皇子都离开了养心殿,宣家的情况却仍旧没有改变,所有人便都清楚。
宣家真的栽了!
很快,便有关于宣家叛国的传言在京中流传。
原本还有不少人为宣家鸣不平,这流言一出,所有人都瞬间安静!
谁都不敢跟这样的事扯上关系!
一个不慎,那是自己都要栽进去的。
京中风向瞬间转变,宣家成为众矢之的,人人都能骂上几句。
一直到三日后。
宣家长女宣悦站了出来,当众表示将宣舒从族谱除名,宣家再不承认宣舒这个次女。
宣悦和宣太傅才终于被从天牢放出。
仅仅三日,宣太傅已经瘦了一大圈,宣悦看着心里泛酸,“爹爹……”
宣太傅的眼神有些僵硬的落在宣悦身上,神情复杂极了。
两个女儿他都是一样疼爱,他不相信宣舒会做出这样的事,更为宣悦的举动寒心。
可他也清楚,宣悦是为了保全他,保全夫人,保全他们一家人。
这原本应该是他做的事,让宣悦做了,他心里不愿,却也不能怪罪女儿。
说到底,都是他无能。
可他还是避开了宣悦伸出来要扶他的手,他道:“舒舒体弱娇气,但决做不出这样的事。”
宣太傅觉得,这一切都是新帝的报复。
新帝在报复他,报复他从前的冷待,所以故意如此针对舒舒。
也或许,舒舒是被北疆的人抓了,新帝不愿出兵费心救援,所以便安上这样的罪名……
他不信,他是绝对绝对不信的。
但偏偏,宣悦妥协了。
“你可知,你如此行径,会让世人如何想舒舒?”宣太傅整个人都憔悴疲惫了许多,“自幼我便教导你们姐妹友爱,可……”
啪!
宣太傅抬起手,狠狠的打在了他自己脸上。
“爹!”宣悦眼睛都红了。
宣太傅再次避开她的手,只道:“是我没教好你。”
就算是到了现在,他仍旧不舍得对疼爱的女儿下手,所以只能打他自己。
“爹。”宣悦跪在了宣太傅跟前,声音哽咽。
宣太傅却没想再看她,脚步踉跄的朝着反方向离开。
宣悦抬起泛红的双眸,看着宣太傅离开的方向,眼里满是愧悔。
宣太傅刚走没多远,便被三皇子府的人拦住,“太傅,殿下吩咐奴等来接您。”
宣太傅脚步一顿,道:“不去。”
“告诉他,除非我死,否则再也不去。”
三皇子府的下人面面相觑,他们自然不敢让宣太傅出什么意外,否则殿下定会要了他们的命。
此刻看着宣太傅有些踉跄的脚步,为首之人立刻对身后的人挥了挥手,示意底下人速去将此事禀报殿下,而他自己则是跟在了宣太傅身后。
与宣太傅一样。
长公主府的人也小心到了宣悦跟前,“宣小姐,长公主……”
此人的话还没说完,宣悦便道:“劳烦两位姐姐替我回禀长公主,宣悦暂不能去长公主府侍奉,请长公主见谅。”
宣悦表情坚定,她不去长公主府也是保护长公主。
毕竟如今她乃至于宣家都是众矢之的,她若还去长公主府,只怕会连累长公主。
况且裴宸是前线主将,她若去长公主府,只会让有心之人煽动人心。
长公主府的人顿了顿,道:“我等来之前,长公主曾吩咐,若宣小姐不愿便不必强求。”
“但长公主也说,长公主府的门永远为宣小姐打开。”
宣悦心里动容,微垂下眼遮住泛红的眼,应了声是,而后转身离开。
……
京中的消息很快传到北境。
如今已经入冬,北境更是风雪肆虐,狂风呼啸。
城墙之上,赵瑛披着厚厚的狐裘,相比之下,裴宸则穿的单薄许多,像是感觉不到冷一般。
赵瑛看完了信,又递给裴宸,两人对视,裴宸吩咐身边的近卫,“将此事传出去。”
自从上次接到京城来信,北境众人便明里暗里搜寻宣舒,一直到前些时日,在北疆军中发现宣舒的踪影。
赵瑛与归夏商议之后,安排了归夏麾下的女将潜伏去救,却反被宣舒点破。
从那之后,宣舒便被北境众人厌上了,人人都在骂她叛国妖女。
如今将此事传开,可以安北境众人的心。
果不其然,消息一经传开,北境人人叫好,甚至有人在嚷嚷着要锄奸,杀了叛国贼!
不过宣舒人在北疆军营中,甚至还能自由行走,可见身份不一般,自然没那么好杀。
赵瑛和裴宸对这样的传言也不曾放在心上。
“瑛瑛。”裴宸关切的看着赵瑛,“这几日身子好些了吗?”
“嗯。”赵瑛点头,拢了拢身上的狐裘,道:“许是骤然降温,我一时没能适应才身子不适,如今快一个月了,我早就没事了。”
一个月前,她也不知怎的,好端端的心里难受,喘不上气,精神萎靡,这几日才好许多。
当然,这些事赵瑛在寄回去的家书上都没说,免得家里人担心。
裴宸看着赵瑛的眼神微微发暗,眼底藏着不易察觉的心疼,他的语气亦有些沉重,“那便好。”
赵瑛笑了一下,说:“如今新帝继位,对北境的支援更充足,你手中的权力更大,要做的事更多。裴宸,你不用太担心我。”
两人看似保持距离,实则袖子底下的手悄悄拉到了一起。
裴宸反问:“赵大人可是觉得我打扰了你的正事?”赵瑛在北境自然也不是玩耍,她同样有许多事要忙,但只要没上战场,两人还是每日都会忙里偷闲寻个机会见一面,拥抱一下,说几句话。
只是这些,已经让两人都很满足。
赵瑛瞪了裴宸一眼,又忍不住莞尔,说起正事,“裴宸,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几日,北疆的攻势弱了许多?”
裴宸点头,“瑛瑛也看出来了。”
“七日前,北疆老皇帝驾崩。”裴宸还没说话,一道清脆的声音便传了来。
轻盈的身影随之落在两人身边,一身黑色衣裳,墨发高高束起,尽显飒爽恣意。
正是卫婵。
裴宸黑了脸。
下一秒,赵瑛就松开拉着他的手,一把抱住卫婵,将身上的狐裘往卫婵身上披,“阿婵,你来了,冷不冷?”
卫婵穿着单薄,此刻被赵瑛整个拉入狐裘里,两人姿态亲昵,倒将裴宸晾在了一边。
裴宸:“……”他就知道又是这样!
他都怀疑卫婵是故意的,每次都这样,故意穿那么少,跟他家瑛瑛亲近。
卫婵顺从的被赵瑛拉入狐裘里,“有瑛瑛在,我一点儿都不冷。”
裴宸只觉得没眼看,十分生硬的转移话题,“七日前的消息?”
他的问题带着很明显的不满。
都是七日前的消息了,现在才送到?这个效率实在是不行。
卫婵唇角微扬,“北疆对外称,老皇帝是三日前驾崩,可我有内部消息,七日前老皇帝已驾崩。”
四天的时间,足够做许多事情。
裴宸很迅速的领会了卫婵的意思,“所以,北疆如今的混乱只是假装出来的,实际上北疆的情况早已被人暗中稳定。”
裴宸说着,看向北边。
那北疆这几日明显有破绽的弱势进攻,就显得别有用心了。
“北疆新帝,是二皇子呼延野。”裴宸的语气并不是猜测和询问,带着笃定。
卫婵点头,“是的。”
“三日前,呼延野便已经御驾亲征,亲临北境,宣舒如今就在他身边。”
刚刚登基就御驾亲征?
裴宸拧眉,“呼延野的兄弟们……”
“都死了。”卫婵语气平静,面上却带着几分忌惮。
呼延野,真狠。
裴宸心里对呼延野的心狠手辣有了更深的理解,有一个这样的对手……裴宸的眼里有熊熊战意在燃烧。
既然呼延野给他挖坑,那就别怪他……
赵瑛看出这几条消息的重要性,当即看向裴宸,“裴宸,刻不容缓,你先去忙吧。”
这个时候裴宸自然也不会再争风吃醋矫情什么的,当即点头道:“好。”
裴宸快步离开,城墙上只剩下赵瑛和卫婵。
原本被冬日的冷风吹的整个人都有些凉的卫婵此刻已经被赵瑛捂的温暖。
“瑛瑛。”卫婵问:“听说你前些时日不舒服,如今可好些了?”
赵瑛扬唇一笑,“放心吧,不是什么大事。你们怎么都这样担心?我又不是瓷娃娃。”
卫婵默了片刻,“没事就好。”
两人并未在城墙上久站,很快便携手下了城墙,卫婵有事很快离开。
赵瑛停在原地,看着卫婵的背影,眼神轻闪。
这些时日,她一直都觉得裴宸有点怪怪的,对她格外关注,时时在意她的情绪。
原本觉得是因为她前些时日身子不适,裴宸关心则乱,这才格外关注。
可今天卫婵也这样,这样的话……就没那么简单了。
他们异样的关心,让赵瑛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来人。”赵瑛一声令下,立刻便有女将上前,到她身边,“赵大人。”
赵瑛顿了顿,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这些人都是归夏将军麾下,是长公主的人。若是裴宸真的有什么事瞒着她,这些人必然不会说漏嘴。
赵瑛眼眸微转,道:“裴宸今天可能会很忙,我怕他没时间吃东西,想着去买些点心。”
女将愣了下,还是点头,“是。”
赵瑛很快就到了城中唯一的一家点心铺子,纵然外面在打仗,城中仍有百姓与孩子们。
赵瑛在门口停下脚步,看向女将,道:“里面有客人,你就在外面等我吧。”
女将身上穿着戎装,倒不至于会吓到边境的百姓,但可能会发生百姓太过热情的事。
女将应了声是,乖乖停在店外。
赵瑛迈步进门,给了柜台前的掌柜一个眼神,随后,两人到了远离女将方向的角落。
赵瑛一边挑选点心,一边道:“近来家里发生了何事?”
掌柜的眼神轻闪,回答的十分迅速,“没什么事啊,一切安好。”
赵瑛心头一跳,更觉得有问题。
她声音微沉,“我已经知道了。”
什,什么?!
掌柜的猛地抬眸,那位不是交代过,此事不能让少东家……
这念头还没落下,掌柜的对上赵瑛的双眼,便知少东家是在诈他。而他的反应……
掌柜的低下头,还想辩解,“少东家,当真……”
“你若还认我这个少东家,便说实话。”赵瑛声音微沉,语带警告,可见是动了真怒。
她的人,倒是会瞒她了。
掌柜的迟疑了。
赵瑛的眼神更冷许多,掌柜的被这样的眼神看着,到底还是出了声,“回少东家的话,是……老夫人……”
赵瑛心头一跳,想到前些时日的心悸与难受,立刻追问:“祖母怎么了?”
“老夫人于月前……仙逝。”
啪嗒!
掌柜的话音刚落,赵瑛手里装点心的盒子便被打翻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少东家!”掌柜的惊呼出声。
守在殿外的女将听到动静也忙进门,“赵大人!”
赵瑛木然,眼神从掌柜的身上,缓缓转到女将身上。所以……这些人都知道。
只有她,被所有人蒙在鼓里。
掌柜的低头,不敢看赵瑛此刻的模样,“属下有罪,请少东家责罚。”
赵瑛没有反应。
她甚至连呼吸都忘记了,心脏也停止跳动。
女将连忙掐住赵瑛的人中,疼痛让赵瑛清醒,她才似从一种迷蒙的状态中回过神。
女将此刻显然也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面上的表情变得十分复杂,“赵大人……”
赵瑛抬手制止女将的话,顿了顿,道:“此事不可告诉裴宸。”
女将和掌柜的对视一眼,还是同时应下,“是。”
赵瑛转身往外走。
女将下意识跟上,就听赵瑛有些缥缈的声音响起,“别跟着我,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女将只能停下脚步,眼睁睁的看着赵瑛离开她的视线。
“赵大人她……”女将还有些担心,掌柜的道:“大人放心,少东家她只是想一个人静静。”
他是最初跟着少东家的那批人,亲眼看着少东家如何从当初一个小姑娘成长到如今的地步。
就算是天塌下来,少东家也能撑住。
但少东家一向将家里人看的重,发生了这样的事,还是要给少东家一点时间。
女将闻言,也只能作罢。
跟了赵大人这么长时间,她对赵大人的脾气还是有些了解,也不敢随意无视。
顿了顿,女将又问:“这件事当真瞒着侯爷?”
掌柜的点头,“自然,少东家的话你若不听,往后也不必跟在少东家身边了。”
女将闻言,心有戚戚。
等女将离开之后,掌柜的才转身开始写信。
少东家说的是别告诉侯爷,可没提及公子和皇后……既然如此,他自然要抓紧将这件事传回京中。
几日后。
谢窈就得知了此事。
她看着信中的内容,轻轻叹息一声,面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她知道瑛姐姐聪明,更知道这件事只怕瞒不住瑛姐姐多久,但瑛姐姐知道的还是比她意料中更早。
她看向竹青,“此事昊弟知道了吗?”
赵家其他长辈便不必说了,但赵昊却有必要知道。
正在这时,殿门口传来脚步声。
不必通报便能进来的自然是萧稷,谢窈抬眸看去。
果然,萧稷身后还跟着双眉紧蹙,一脸担心的赵昊。显然,赵昊和陛下都知道了此事。
“窈窈。”
萧稷伸手握住谢窈的手,道:“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也别太担心。”
“表姐是见过大风大浪的沉稳之人,就算心里悲痛,也不会因此失去理智。”
“嗯。”谢窈点头,这些她都清楚,她道:“我只是……心疼瑛姐姐。”
他们都曾见过外祖母最后一面,得了叮嘱,悲伤的时候还有人陪伴在侧,多少缓解了心中的悲伤。
相比之下,瑛姐姐此刻却只有一个人,她需要独自承受消化这一切。
萧稷握着谢窈的手紧了紧。
赵昊站在一边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整个人都有点沮丧的低着头。
他……什么都做不了。
“昊弟。”就在这时,谢窈出声,看着赵昊道:“瑛姐姐远在前线,有些担子便都担在你肩上了。”
啊?
赵昊的面上闪过一抹茫然,什么担子?他能做什么吗?
谢窈道:“为了不让瑛姐姐更担心,你除了公事之外,还要照顾好外祖父,舅父舅母。”
赵昊神色一凛,立刻道:“是,请表姐放心!”
谢窈道:“一会儿你出宫时,带上太医一道,如今天寒,外祖父的身子弱了许多,需得小心调养。”
提及“外祖父”,谢窈的眼里闪过一抹担忧。
外祖父与外祖母感情甚笃,自从外祖母离世之后,外祖父原本强健的身体也逐渐虚弱,入冬骤然降温之后,更是感染了风寒。
谢窈吩咐太医日日去诊脉,细心照料。
但从太医的反馈来看,并不很看好外祖父的情况。
赵昊很快带着太医离开。
谢窈看向萧稷,道:“陛下,太医说外祖父的情况不是很好,我在想此事是否要告知瑛姐姐。”
总不能可着瑛姐姐一个人欺负。
尤其是外祖母的事已经被发现,若是再隐瞒那实在……说不过去。
“皇后看看这个。”
萧稷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谢窈。
谢窈微有些诧异,接过拆开,“呼延野当真是人如其名,野心勃勃。”
不仅已经坐稳了北疆皇帝之位,还想借此机会算计夏国,算计裴宸。
呼延野这就是想与夏国撕破脸,从假打变成真打。且在这样的基础上,还想故意示弱,坑镇北军一次。
“裴宸并非蠢货。”萧稷道:“他既然已经发现其中的问题,定有应对之法。”
谢窈点头,就这点上她还是很相信裴宸的。
可她刚刚的问题与这信里的内容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联系吧?
萧稷道:“大战在即,表姐回京一趟运送物资,也很合理。”
谢窈这才恍然。
如此一来,既不耽误正事,又可以让瑛姐姐回京祭拜外祖母,看望外祖父。
“陛下……”
萧稷笑看着谢窈,“写信吧。”
谢窈嗯了一声,一点儿也没耽误时间,当着萧稷的面就开始写信。
很快,她便将信折起,交给竹青,“送去北境给瑛姐姐。”
竹青立刻转身去安排。
萧稷这才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事。”
“在北疆的探子传信,在北疆境内发现了萧凝。”提及“萧凝”,萧稷声音极为冰冷。
萧凝,才是真正的叛国!
不过在萧稷掌权之后,原本的边防都已经更改,从前萧凝知道的那些都已经成为无用的讯息。
饶是如此,萧稷也不准备就这样放过萧凝。
叛国者……他必诛之。
“所以,就算没有呼延元,萧凝和呼延野也达成了合作?”谢窈思忖道:“如今的萧凝,还有什么能与呼延野合作的本钱?”
萧稷摇头,“暂时不知。”
“但我想,这件事呼延元一定还不知道。”如今北疆除开呼延元和呼延野之外的其他王子已经全部死光!
就连呼延野的侄儿们都一个不剩。
北疆王室就剩这兄弟俩了。
“作为北疆现任皇帝的亲弟弟,我觉得呼延元该知道此事,陛下觉得呢?”
萧稷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皇后所言有理。”
夫妻俩对视,面上都带着笑,萧稷意味深长道:“呼延元可还是北疆送往夏国的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