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向和麻雷子聊了半个钟头,问清了朱世军的情况,得知朱世军已经应了邮电局的招聘,进了单位,薛向便辞别麻雷子的留饭,骑车出了老天桥。
细说来,当初一起的七兄弟,就是朱世军真正算个文化人,偏偏也正是这个文化人,薛向不好安顿,毕竟念书的人脑子最是活络,再者,八十年代的大学生,实在是宝贝疙瘩,后世根本无法相提并论,而朱世军又是高考恢复后的第一批大学生,那金贵程度,几乎都不能用言语形容了。
可以说,到毕业季的时候,压根儿用不着学生去找工作,中央各大部委的招聘台,能从学校里面排到学校外边去,便是后世传说的国务院,也少不得也来弄个招聘点,没法子,这年月,各行各业,都缺大学生。
是以,朱世军的条件已经好到用不着薛向安排,且七兄弟,除了薛老三,都是暴力机关的,而薛老三更是身在名利场,难做自由人,所以,他也格外希望朱世军能过上正常的日子。
兜兜转转,薛向又在长安街上,转悠了半晌,估摸着到了下学时间,便又驱车,赶到育英学校,提前接了正在上体育课的小意,又赶到京大,接了小晚,这才向家驰去。
大哥陡然归家,还来接自己放学,小晚,小意自然欢喜无尽,一路上叽叽喳喳聊个不停。
陡然小晚说到“小侄子长得极是可爱”,薛向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刚出生的外甥,一念至此,薛老三难免有些脸红,他回来一趟,竟把小不点忘得精光,亏得大姐小时候对自己那么好。
于是。薛向赶忙转道,折道去了一家港商开办的百货商城,大罐小罐。买了一箱子,这才又拖着两姊妹。奔许子干家去了。
到得许家,又是好一番热闹,许子干虽在闽南,不曾在家,许妈妈却是在京带孙子,许翠凰又调回京城,现在京大担任讲师。倒是薛林这懒散性子,依旧不愿工作,和许妈妈一道在家哄小不点。
说起小不点,现在也有了名字。唤作许一一,听着倒像个女娃名儿,许家人除了许子干没一个满意的,偏偏名字是许子干取的,谁也犟他不过。按许子干的解释。这名字乃是上佳,一乃万数之始,易经中,一的妙用,更是无穷。若以史而论,取“时穷节乃现,一一垂丹青”之意,简直是无双好名字。
小不点叫什么,薛向都不在意,这小人儿粉粉嫩嫩的,确实让他欢喜,尤其是这小不点儿,一被他抱进怀里,就咧开嘴直乐,让薛向倍觉亲切。
逗弄了会儿小外甥,又陪着许妈妈说了会儿话,听着薛林道了堆唠叨,薛向便起身告辞!
谁成想薛老三这告辞的话刚出口,屋里的气氛陡变,这厢先恼了许妈妈和薛林,两千只鸭子齐齐上阵,差点儿没给薛老三脑袋吵得炸裂开来,只得怏怏败下阵来。
一餐饭直吃到夜幕降临,有了方才的教训,薛老三不敢再以身试法,只得拿眼传意小晚,小晚温温柔柔地和两人说了薛安远只怕还在家等晚饭,许妈妈、薛林这才没再挽留,饶是这样,薛老三的脑袋,也平白挨了不少板栗。
薛向拖着俩小到家时,已是晚上八点半,没成想,薛安远仍旧未曾归家,不过,卫士汇报说六点左右,首长来过电话,说不回来吃饭了,让薛向同志照顾弟妹先吃。
三姊妹到得家来,一时无事,自然是扭开电视机,收看节目!
谁成想电视刚打开,叮铃铃,叮铃铃,电话响了,因着薛安远无故不在家,且出门至现在,已经足足五个多钟头了,薛向一直揣测薛安远那边定是有了什么动向,是以,电话一响,他下意识便以为是薛安远来电,蹭得立起身来,伸手将话筒抄进手中,“大伯!”
“咦,啊!”
话筒传来两声清脆的惊疑声,这声音好似雏凤初鸣,清脆得腻人。
这一疑一惊两声方落,话筒里便吵开了:“好哇,大家伙,竟然是你,你竟敢先回家,不等我,难怪我给你办公室打电话,都没人接了,过分,过分……”
听这喊声,不是小家伙还有何人?
原来时下,还不到暑假,小家伙已经念小学五年级了,算是正儿八经的学生了,再不能似从前那般随便放羊,是以,今次,薛安远提前回京,便没带她过来,由小家伙的两名御用保姆大吴和小李照应着。
却说在萧山时,薛向搬回办公室睡觉后,小家伙得知了,便又开始了每夜的骚扰活动。而薛向在得了许子干电话后,知道自己在萧山待不久了,自然得跟小家伙报备一声,说他快回京城了,毕竟免得小家伙照例往办公室来电话,会扑空!
当时,小家伙便欢呼一声,嚷嚷着她快放暑假了,让薛向仔细估算了时间,她又在电话那头不知掰了多久指头,最后得出个蛮横的结论,那就是:薛向离开萧山那天,一定是她考试的前三天,再算上从萧山来岭南的火车,薛向到岭南那天,正好是她考试那天。
更有甚者,小人儿更蛮横地得出了薛向踏进他校门口霎那,她考试结束铃声就会准时响起的天才般结论。
谁成想,小人儿千算万算,也敌不过事发突然,萧山县数十万百姓一围城,什么计划也得让道,连薛老三都落荒而逃了,哪里还能顾上其它。
就这么着,小人儿策划了无数天的奇思妙想破灭了,这会儿,小人儿寻着薛向,能轻易放过?
薛向从来就拿他这个小妹没辙,小人儿气鼓鼓地在电话那边唠叨半天,薛老三是好哄歹哄,客观原因说了一大堆,小人儿只是气冲冲地左一句“过分”,右一句“说谎”,弄得伶牙俐齿薛书记是百口莫辩。
亏得小晚机灵,伸手比了个摇篮模样,薛老三灵机大开:“嘿,小宝贝,你的小侄侄会说话了,今天我抱他,他还问我说,我小姑姑怎么没来看我呢?”
“真的呀?”
果然,那边的小人儿立时换了腔调和内容,惊骇的语气,隔着电话,薛向几乎就能看见那双乌溜溜、水灵灵的大眼睛满是惊喜。
许是一直是大家族最小的一员,除了布娃娃,小人儿从来就没有扮演大人的机会,自打薛林有了宝宝以后,小人儿便把最大的注意力投注到小宝宝身上来了,这不,薛向方才许了无数好处,小人儿都不为所动,刚提了一嘴小宝宝,小人儿立时被转移了注意力。
“真的,怎么不是真的?”
薛向的语气是真诚的不能再真诚了,尽管这谎话几乎都说到白日见鬼的地步了——十个月不到的婴儿能说话,可为了糊住小祖宗,薛老三也只有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了,“不信,下回你回来,我让小宝宝跟你说一夜话!”
“一夜?”
那边的小人儿又是惊喜问出声来,方问罢,那边的声儿又小了下来:“大姐肯定不肯的,她小气死了!”
“有我呢,反正到时大哥负责把小宝宝给你送来。”
薛向是真舍出去了,浑不管这承诺越许越大,谎话越说越离谱了。
终于,那边的小人儿彻底欢乐了,在电话那头咯咯直乐,忽地,对着话筒香了薛向许多下,末了,又让薛向赶紧来接她,唠唠叨叨,唠扯了约摸个把钟头,才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薛向收了线,抬手看看表,已经九点十分了,小晚、小意明天还有课,薛向赶紧去厨间打来热水,招呼俩姐弟洗涮,待两姐弟洗好入房后,薛向倒了废水,关上电视,独自在堂间坐了。
正墙的挂钟敲响十下的时候,门外终于有了动静儿,未几,便见薛安远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处。
薛向替薛安远取下披着的呢子军大衣,又替他倒上杯热茶,挥手让卫士下去休息,这才问出声来:“是军神的事儿吧?”
闻见问话,正埋头喝茶的薛安远猛地抬起头来,“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真成了?”薛向竟惊得站起身来。
要说这伯侄俩都挺有意思,彼此以问代答,互问互答,搅合得不亦乐乎!
原来,这会儿,薛向基本猜到薛安远此去所谓何事,毕竟如非紧急事件,薛安远不会说好了四点半在家等他,结果,此时方归,对一个信守诺言之人来说,即便是对侄子,亦不会出诳语,而薛向从报上知道,老首长眼下在南方,军委不可能召开会议,是以,薛安远不可能因公事出外,唯一的可能便是意外,且这意外还足够大,眼下,四九城唯一能让堂堂薛军委惊动的,除了军神之疾,还有何事?
但薛向并不知道军神的身体到底如何了,他那一问极是笼统。
偏偏薛安远以为自己这个素来谋广智深的侄子又算准了,所以出声问了句“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薛安远如此一问,薛老三哪里还不知道自家伯父是误会了,而这误会的内容,是什么,光看薛安远的眉宇,薛向哪里还猜不出来,分明是大事底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