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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流云又接着说道:

“不,你们只是迫于无奈和生计,迫于胆怯和恐惧,不敢去杀他。”

“……因为你们无法与之抗衡,曾经自然有人想刺杀他,但都以失败告终,被逼入绝境的人以死刺之,未入绝境的人不敢用性命去赌。”

“你们不可能毫无怨言。”

“只是因为你们,总是在等待着一个可以终止这一切的人出现,但那个人绝对不会是你们。你们不敢拿自己仅有的一切去换。”

士兵们握着兵刃的手顿了顿。

是啊。

他们的父母妻儿都因饥荒而死,田间颗粒无收,泉州刺史表面上说朝廷不给粮,却不肯向邻近的城池借粮。刀子不割在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

曾经有人想去杀他,可那人死得很惨,被抬出来的手已经被做成了人彘,吓破了他们的胆子。

他们真的不想杀他吗?

月流云继续道:

“但是没有关系,因为你们做的一切都符合你们的利益。胆怯不是你们的罪过,懦弱也不是你们的罪过。”

“可若是明知自己跟随的是什么人,想要杀他的人已经站了出来,你们却还是不敢追随,反而去愚昧地效忠恶人。”

“吴统领,”月流云将目光移到城外的沟壑,冷笑道,“……你以为,今夜就算你不开城门,这城门就能抵挡得了城门外的大军吗?”

“你想知道,他为何不让你们开城门吗?”

“闭嘴!你个贱人!你给老子闭嘴!”

泉州刺史看着那些隐隐被说动了的士兵,额头青筋暴起,将平生用过最难听、最恶毒的词汇都用在了月流云身上,咒骂声不断。

月流云却没有理他,直勾勾地盯着吴统领。

吴统领心中咯噔一下。

月流云冷冷道:

“因为……今天这种情形下,他早就知道自己活不了了!”

“就算你们不开城门,泉州的守卫军能敌过七杀、长庚两位将军所率领的大军吗?不可能!”

“我能不能活下来是个尚且未知,可是你们的刺史大人,一定是必死的结局!”

“既然要死,他便让你们不开城门,死也要拉着你们垫背。”

士兵们面面相觑。

吴统领脸色煞白,仔细想着她所说的缘由,手紧紧攥住。

有一人壮着胆子,颤声问道:

“那我们怎么能相信……你是好人呢?”

月流云忽而笑了。

“我是不是好人?这重要吗?”

“那现在我想问问诸位,可还记得梧州和泉州两城,在昔日曾被赤禺攻破过?”

“当时赤禺有三十九部,我朝孱弱无能,被他们攻破城池,你们可知道,他们在攻破城池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吗?”

吴统领喃喃道:

“屠城……”

“是啊,赤禺分三十九部,其中有一部名为野唳,他们生性残暴,喜好嗜血,身形高大。如今泉州的百姓被逼急了,以人为食,可他们更甚之。大郢人身量比他们矮,体味又小,便是他们争先豢养的美食。”

“无论男女,他们都将大郢的人称之为‘两脚羊’。”

“如今的泉州人以女人、幼儿为弱小,争相食之,可若换成是野唳一族的人,你们认为谁才是弱小?谁才是牲畜?”

月流云深吸一口气,道:

“七杀和长庚两位将军是奉命前去对抗赤禺人的,如今赤禺大军就在距离边境百里外驻扎,这是要打长期战,与我大郢不死不休。”

“可若是受尔等阻碍,导致赤禺攻城而入,梧州若破了,下一个就是泉州,唇亡齿寒的道理诸位应该都懂。到那时,泉州只会沦为赤禺人的掌中之物,被屠城,被当成牲畜豢养。”

“你们以为,责任在谁?”

“或者,你们以为,你们能活下来吗?”

“当泉州城再一次被攻破时,你们心中又会作何感想,还是说,它早就遍体鳞伤,所以你们已经不把它当家了?”

“又或是,你们比较喜欢‘亡国奴’这个称号?”

吴统领双拳紧握。

泉州刺史破口大骂。

月流云觉得聒噪,转而问道:

“……所以,现在我想请问各位,我可以杀他了吗?”

泉州刺史心头发颤。

因为他注意到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无一不是饱含着杀意与憎恨。

吴统领最先说了声。

“可以。”

这一声很轻,却被很多人都听到了。

领头的那个士兵也紧接着说道:

“可以。”

而后,越来越多的人汇聚在一起,新仇旧恨堆积在一起,声音越来越大。

“可以!”

“杀了他!”

“他把我妹妹抢入府中当姬妾!”

“我的家人被他雇佣,死在了府里!”

“我姐姐被他折磨致死!”

“……”

“杀了他!”

“宁死不做亡国奴,杀了他!”

泉州刺史打了个哆嗦,恐惧忽而漫上心头,令人窒息。

“不,不 你们不要听那个贱人的,不能杀……”

“我”字还未说出口,就戛然而止。

月流云并没有用火铳,而是直直用匕首割破了他的咽喉,鲜血喷涌而出,黏腻而又腥臭。

她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在场所有人。

泉州的这些将士们,很难保证不会和死掉的那个乞丐一样,他们或许都食过人,比寻常将士们要更狠些,就像嗜血的狼一样。

这个时候,不能示弱,也不能露怯。

因为他们会将弱者蚕食,同时又畏惧强者。

那把匕首很锋利。

月流云面容上溅上了鲜血。

她并没有停止动作,而是更加用力,让更多鲜血喷涌而出,锋利的匕首切割生肉,砍断每一个组织、血管……

……直到,生生砍下了他的头颅。

她的动作很慢,几近凌迟。

火光的阴影在她的脸上交错,少女下手极狠,宛若地狱爬来的修罗,面不改色地割下泉州刺史的头颅。

她将头颅举起,引得众人一阵惊呼。

城下。

楚时清瞳孔地震。

他和夏若至就在城外,方才月流云的声音传入他们的耳中,他只觉得,这姑娘可太能说了,她让他们配合她的计划也不无道理,真真令人钦佩。

可眼下,身为一个将军,他都不由得惊道:

“这是个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