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这就去下命令。”
“且慢,”柳泽音叫住他,神色微凛,道,“还有一件事。”
“什么?”
“东都那边传来消息,月流云成为了新科状元,却自请愿去了梧州,如今应当还在路上。”
尹允瞳孔微缩,愣在原地。
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道:
“你的意思是……”
昏暗中,燃着的灯如幽灵,明明灭灭地闪烁着,衬得伤势还未痊愈的柳泽音面色越发青白。
他将指按在自己额头上,沉沉道:
“尹允,我知道你心善,不忍心杀她。”
“但是我们不能让她碍事。”
“所以……传令给沿途暗点的人,将她活捉过来,这已经是我能做出的最大退让。”
尹允默了默,哑声道:
“……好。”
他转身走到门口,见漆黑如墨的夜空之上,浓密厚重的乌云层层堆叠着,紧密地交织在一起,没有丝毫缝隙,似有雨将至。
他脚步停住,忽而转身回眸,目光复杂地投向柳泽音,轻声道:“……那你忍心杀她吗?”
“作为柳泽音,你不得不残忍杀伐,可作为柳七呢?”
“柳七是你们几个中最心善之人,也是对烟儿最好的人……他会下手去杀这么像她的月流云吗?”
柳泽音沉默不语,握着笔的指抖了抖,在纸上划上一道突兀的痕迹,些许狰狞。
他默然道:“……尹允,停在原地的只有你。”
“我早就不是柳七了。”
“她也早就不是烟儿了。”
尹允面容白了白。
霎时,他忽而觉得自己像是溺在水中一样,无力挣扎,无可奈何,唯有窒息。
他苦笑一声,摇头道:“是啊,你是启明将军,是宜州新刺史。”
“她是我们的主上。”
停在原地的只有他。
——
几日后。
黑夜如同厚重的帷幕,将天地紧紧包裹,江面上一片漆黑,只有微弱的星光在水面上跳跃,四周传来微凉的湿意。
快至凌晨。
船夫观望着夜空,焦急的声音传来:
“姑娘们,不好了,瞧着这天色,不久后会有雨!到时候就危险了!”
月流云蹙眉喊道:“师傅,那先靠岸吧,距离这儿最近的码头在哪?”
船夫回答道:“现在已经快到泉州了,我知道不远处好像有个私人码头,我们先停在那儿吧?”
“好!”
这条水路原本就是先过凉州,再依次到泾州、泉州,最后才会到梧州。虽然冒险了点,但却已经是能到梧州最快的办法了。
虽然由于天气原因,不能直接到泉州,但是泉州与梧州相邻,到达泉州之后,很容易便能去梧州。
临近岸边时,乌云越聚越沉,天空像是裂开了一道缝隙,暴雨毫无预兆地从天而降,豆大的雨点砸在江面上,激起层层涟漪,雷声在远处轰鸣。
“糟了,还有一段距离!”船夫喊道。
另外三人抄起船桨,和船夫一起划了起来,孤舟在江上摇曳前行。船上几人的身影在风雨中显得格外渺小。
几人紧握着船桨,奋力划破黑暗的水面。雨衣在风中猎猎作响,雨水顺着帽檐倾泻而下,模糊了视线。船头的灯笼在风雨中摇曳,发出微弱的光芒。
“快,继续用力,快到岸了!”
江面上的波涛被风雨激得更加汹涌,小船在浪尖上起伏,终于到了岸边。
几人狼狈地跳到岸边,船被击打了几下,转眼间又被风浪吞没。河水因暴雨的侵袭而变得汹涌澎湃,拍打着码头的边缘,发出阵阵轰鸣声。
船夫顿时心疼起了自己的船,哀嚎道:
“我的船!”
“我一家老小的命可都系在它身上了!”
南宫晚晴将钱袋塞给了他,匆匆道:
“里面的钱够你买十架了,先别哀悼,快躲雨吧师傅。”
码头上,那些平日里古朴典雅的石灯笼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灯光早已被暴雨吞噬,只剩下模糊的轮廓。木质的栈道被雨水浸泡得发黑,水珠从栈道的缝隙中滴落,与河面上的水花融为一体。
亭台在风雨中颤抖,檐角的风铃早已失去了清脆的声响。亭台内的座椅被雨水浸湿,只有风雨肆虐的痕迹。
有架乌篷船在码头边剧烈摇晃,船篷上的茅草被雨水压得低垂,不时有大颗的雨滴从篷顶滑落,砸在船板上。船上的渔灯在风雨中摇曳,灯光时明时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船夫终于在雨中辨明了方向,欣喜道:“走这边!”
三人赶忙跟上,脚下的泥路因为积水变得泥泞不堪,每走一步都要费些力气。
绕过一片竹林,一座破旧的庙宇出现在眼前。庙门紧闭,周围杂草丛生。
船夫上前推开庙门,一股陈旧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几人走进庙宇,发现这里虽然破败,但好歹能遮风挡雨。
他们分别找几处干燥的角落,稍作整顿休息,等待雨停。
船夫打开南宫晚晴递给他的钱袋,见到里面的数额之后,眼睛里泛起了光,终于心安下来。
……这种世家的小姐公子们是他们最愿意接待的顾客,人傻钱多。
秋霜晚拧了拧自己衣服上的水,叹息道:“……我们真是非酋啊,也太倒霉了吧?”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一场雷雨,真令人头大。
“谁说不是呢。”
“不过没事,天已经快亮了。”
月流云搜寻着角落里仅剩不多的干草堆和柴火,将它们聚在一起。南宫晚晴也走过去帮忙。
船夫哆哆嗦嗦地掏出用油纸包着的火折子,好在油纸防水性不错,还能用,火堆被成功点燃。
火光映照在众人脸上,终于带来些许暖意。
几人靠近火堆烤火。
船夫瞧着她们,怎么看都像是世家的小姐,不知为何要千里迢迢来这儿受苦。他终究还是没忍住问道:
“……几位看起来衣着谈吐不凡,泉州和梧州都并非富庶之地,如今更是战乱频出,为何非要来此地?”
防人之心不可无,透露太多终成祸端,所以月流云选择搪塞过去,道:
“自然是有我们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