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州。
西风烈,城墙高大而坚固,城中的街道宽敞而整洁,两旁的房屋错落有致。
青砖白瓦,店铺琳琅满目,却没有过多的繁华气息,寻常而又平凡。
柳泽音立于高墙之上朝着底下望去,他顶着伤势,面色还十分苍白,凌冽的眉眼却在这一刹那变为柔和,又很快闪过一抹沉痛之色。
他终究还是回到了这里。
尹允和一众下属跟在他身后。
一位身着正服的男子恭敬地走到柳泽音身旁,道:
“回禀将军,一切已经安排妥当,从即日起,您便是宜州新的刺史。”
眼前这名男子名叫周寂,是原刺史身边的心腹,也是他们一直安插在宜州的人,听闻柳泽音要回来,他便毫不犹疑地杀死了原本的宜州刺史。
柳泽音颔首。
他问道:“暗点的人呢?”
“距离宜州较远的几位首领还未赶来,这几位分别是凉州、梧州、宣州……暗点的首领。”
几个男子走上前来,齐齐行礼道:“属下参见将军大人!”
“免礼。”
周寂说道:“将军连夜赶往宜州,伤势尚重,今日又为了部署而劳累奔波,不如来让军师大人暂代职责,将军先行养好伤势?”
尹允:“……”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其实身上也有伤,今天也忙了一整天呢。
不过,像柳泽音这样尽职尽责的人,应该会亲力亲为,这活应该轮不到他。
柳泽音道:“所言有理,那便请军师接管接下来的事宜,周先生,劳烦帮本将军传唤下医师。”
尹允:“……”
行。
还是轮到他了。
尹允:“属下遵命。”
——
暻山。
南宫明烛近日很忙。
群臣心散,可用之人寥寥无几,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纷乱频出。祸不单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而宜州那边,柳泽音似乎进行得很是顺利,将自己多年来所埋的暗棋都挖了出来。
在来暻山之前,南宫明烛还在和林渊一起筹备行军之事,又和沈约、南宫千殇、凌朝眠一起商议如何平定东都的局势……
直至傍晚。
春日薄暮,山色苍茫。夕阳余晖,洒落枯藤老树间,斑驳陆离。野花含露,幽香袭人。山间小径,蜿蜒曲折,直直通向已经灯火长明的殿堂。
他一身朝服还未褪去,黑金色的长袍上是尊贵的龙纹,更显其天潢贵胄,威仪天成。
指骨节修长的手推开殿门,粲然烛火下,到处悬挂着红色的绸缎,空荡的殿堂只有一人,却显得温馨而恬静。
少女一身鲜红色嫁衣,上面绣着精美的图案,金丝银线交织,熠熠生辉。
她长发盘起,插着珠花,额间贴着花钿,眉如新月,眼含秋水,唇涂丹蔻,是以往从未见过的明媚动人。
然而,她似乎有点儿太过松弛,悠悠然地坐在台上,晃着裙摆,抱着一盘葡萄,吃得腮帮子鼓鼓的。
南宫明烛轻笑了下。
灯花扑烁了几下,南宫明烛缓缓走到她跟前,道:
“抱歉,来迟了。”
“不迟,我刚好批完折子,放侧殿里了,”月流云嚼着葡萄,慢悠悠地说道,“还有行军图,我有点自己的想法,大致画了下图,也不知道合不合理,但你可以看看……”
南宫明烛:“……”
真不知道这是在成亲,还是在办公。
婚服就在偏殿里,他原本想现在就去换上,却被月流云拦住。
她放下葡萄盘子,跳了下来,拉住他的手,笑眯眯地说道:“不用了,我突然觉得……你穿朝服的样子更好看。”
南宫明烛:“……”
南宫明烛:“真的要这么草率吗?”
果然没有最松弛,只有更松弛,他本来以为这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婚礼已经够荒唐了,没想到现在竟然连婚服都不穿了。
“这不是草率,这是砍掉注水流程,”月流云说道,“天命都被静檀他们制裁了,现在整这些虚的也没什么用,恰巧,我不在意这些。”
而且,她暂且不谈,南宫明烛祖上十八代都没一个好人,他自己又亲手灭了自己的父皇,天地、高堂,哪一个需要拜?
“但我在意。”
南宫明烛凝视着她的脸庞,说道:“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会给你一个正式……”
月流云立即踮起脚尖,双手齐上捂住他的嘴。
她道:“闭嘴。”
救命,这种flag可不兴立,容易出事。
“反正我说了算,”月流云眨了眨眼,缓缓松开了手,肃然道,“……由不得你。”
南宫明烛挑了挑眉,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眸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好笑地说道:“你现在胆子挺大。”
“欸,都是跟你学的,谁也别说谁。”月流云理直气壮地说道。
南宫明烛:“……”
他眉眼带笑,深邃的眸光直直投向眼前的少女,灯火人面相映红,红色的婚服衬得她肌肤若雪,眼中的狡黠格外灵动。
他轻声问道:“所以……你是选择穿嫁衣?”
“反正都有,”月流云凑近他的耳边,自己的耳根却泛起了红晕,低语道,“……等会儿我再换上,穿给你看。”
南宫明烛喉结上下滚动几下,倏然抬手捏住她的下巴,目光灼灼,轻笑道:“为什么觉得……你这几日这么奇怪。”
月流云:“?”
黑人问号脸。
“怎么突然这么主动?”南宫明烛呼吸沉沉,用手摩挲着她的脸,慢条斯理地问道,“莫非……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月流云:“……”
给你脸了是吧。
月流云保持微笑:“……呵,那你自己玩吧。”
她说罢,故作生气地想转身离开,却被南宫明烛一把拉住,滚烫的手掌心几乎要灼伤她的肌肤。
南宫明烛似笑非笑地说道:“……现在后悔可晚了。”
“那你呢?”月流云抬眸望向他,问道,“……你会后悔吗?”
南宫明烛轻蹙了下眉,道:“……你不该有这种荒谬的想法。”
他这一辈子,从未悔过。
以后更不会。
更何况……这个人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