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男子双目幽幽,冲着那名独眼老人冷笑道:“不识趣的老家伙,先前的一些招式倒是刚猛狠辣,专攻我身体的各个要害,颇有一些豁出命的劲头。
看来你年轻的时候,也不是什么善茬啊。
不过可惜啊,你已经老了,否则,以我现在的情况,对付你还真有些棘手。”
独眼老人左脸被踩的发白,他咬着牙道:“这位大人,您是大人物,我们只是一些平民百姓,您何苦要跟我们过不去?
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脏了您的名声?”
陈齐摇了摇头,冷声道:“不是我想跟你过不去,我先前就说了,我只想知道王老二是谁,在哪,你却咬死了牙不开口,你这样做,分明是在和我过不去。
至于名声?
脏了就脏了,我也不在乎这些,名声只是拿来用的工具而已,你觉得我会被名声束缚住?”
“魔道中人!”独眼老人身子一颤,心中发寒。
寻常的武者都将自己的名誉,看的比性命更重要,只有那些嗜杀的魔道中人,才不在乎名声。
“废话太多了。”陈齐面无表情道:“还不说是吗?”
一边说着,他踩着独眼老人的右脚缓缓发力,地面也因为老人头颅的挤压,缓缓凹陷下去,几乎将他的半边脸都埋进了地面。
独眼老人依旧咬紧牙关,没有说话,只是竭尽全力地在地上扭动挣扎,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渐渐地,他精疲力尽,停止了无谓的挣扎。
他张大嘴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粗气掠过地面,扬起了些许尘土。
他那仅存的一只眼睛,泪水汩汩而下,不知是尘土入眼,还是心生绝望。
他回忆起三十多年前的自己,那时的他意气风发,立誓要在江湖中闯出一番名堂,才不枉自己这男儿之躯。
可当他踏入江湖后才发现,现实的江湖与他想象中的截然不同,既没有鲜衣怒马的快意,也没有仗剑天涯的洒脱。
有的,只是尔虞我诈的阴谋算计,和蝇营狗苟的名利争夺。
曾经的他心高气傲,自命不凡,认为自己就如儿时父亲故事中所讲的主角那般。
然而,在经历了一些事情后,他才逐渐明白,原来自己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一员,平凡无奇。
他不过只是一个出身猎户的小人物,既无实力,也无背景,有的,只是为了心中梦想而不懈努力的坚持罢了。
然而,很多东西,不是你努力了就会得到,仅靠心中的坚持,就想在江湖上混出名堂,远远不够。
没有修行资源,没有名师的指点教导,没有高深的武学功法,他此生注定难有作为。
所以,他一入江湖,便被淹没在了汹涌的人潮之中。
江湖上的天才俊杰比比皆是,能人英杰更是层出不穷,而他,甚至连成为他们陪衬的资格都没有。
江湖,从来就是一个善于埋葬梦想的地方。
在追逐梦想的道路上,他走得异常艰难,中途吃过许多亏,上过不少当,被现实磨去了棱角。
渐渐地,他,看不清路了。
那些年,他在江湖的底层艰难求生,目睹了人性的丑恶,也受尽了他人的冷嘲热讽,生活过得十分不如意。
好几次,他都想回到这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小村庄。
但每当这个念头闪现,他又想起自己离家时,曾向父母信誓旦旦地保证,要闯出一番成就,风风光光地返乡。
他咬了咬牙,终究还是觉得无颜面对家人,于是硬着头皮留了下来。
为了生存,他纠集了一帮同样处于江湖底层的武者,走上了一条他之前从未想过的道路——成为盗匪!
他们啸聚山林,随性而活,大口喝酒,大块吃肉,按秤分金银,虽然时常在刀口上舔血,但却是他最惬意潇洒的时光。
那时的他,即便遇到宗门家族的商队,也敢带人撕下一块肉来。
直到有一天,他们被一位年轻俊杰盯上了。
那人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刚刚离开宗门,踏入江湖,想要刷一些战绩来积累名声,于是就盯上了他们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他们最弱!
少年孤身一人来到山寨,与他们展开了一场激战。
尽管少年身为大派弟子,所学的众多武学都颇为不凡,但由于对敌经验不足,很快就败下阵来。
少年跪倒在地上,涕泪横流,恳求他不要杀自己。
然而,山寨的兄弟们却要求他杀了少年,为刚刚激战中死伤的兄弟们报仇。
他犹豫了。
虽然他也有杀少年之心,但又担心会遭到少年背后势力的报复,内心挣扎不已。
最终,他将少年放了。
剩下的兄弟不理解他,纷纷指责他痛骂他,而后离开了他,离开了山寨。
他悲痛万分。
隔天,少年去而复返,带了宗门长辈再次杀向山寨。
他这时才彻底明白,什么快意恩仇,明明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他不想死,所以这次换作他跪在地上摇尾乞怜了。
他后悔昨天没有将事情做绝。
要是昨天他杀了少年,他山寨的兄弟们就不会离他而去,大不了和他们一起去浪迹江湖,也好过落得如此下场。
出人意料的是,少年没有杀他,竟然还许诺给他一个宗门执事的位置,不过前提条件是,要他将离开的兄弟找出来,全部杀掉!
他心动了。
在江湖上闯荡这么些年,他深知有靠山有背景的重要性,心中一番思量之后,他咬了咬牙,选择了出卖兄弟。
他眼睁睁看着昔日的兄弟们一个接一个接连被少年所杀,他忘不了每位兄弟临死之前看他的眼神。
他心中虽有愧疚,但更多的,却是对以后美好生活的向往。
但令他始料未及的是,这位出身名门正派、自视侠义之人的少年,最后竟然会出尔反尔。
少年出身名门正派,最在乎的便是名声,要是昨天跪地求饶的事情张扬出去,名声毁了不说,宗门的脸面也丢尽了。
所以,少年先前许诺的条件,只是为了利用他找到那些离开的兄弟,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手段罢了。
他见势不妙,率先使出暗器偷袭少年,最后虽然侥幸逃回一条命,但却瞎了一只眼睛。
他在江湖上躲躲藏藏了一段时间,最后一丝心气也被消磨没了。
他心灰意冷的离开了年少时憧憬的江湖,回到这片熟悉的密林。
他朝着村庄走去,路途之中,回忆如潮水般灌溉。
触景生情。
他想起来年少时的自己,曾在这片密林中捡到一根酷似长剑的木棍。
当时的他,手舞足蹈的挥动着木棍,挥舞间,竟迸发出一道耀眼的剑气,稍纵即逝。
他兴高采烈地向爹娘炫耀,爹娘却认为那只是他的幻觉,并未在意。
然而,他却对自己挥出的这道剑气坚信不疑。
转眼之间,岁月已过十七载。
他走在密林中,忽然,一阵强风徐徐袭来,他蓦然回首,强风宛如一道剑气,掠过他的脖颈,斩断了他最后一丝意气风发。
与离开村庄时相比,他只剩下满身的疲惫与不堪。
老人泪眼模糊,凄然一笑。
他曾经因为怕死,出卖了兄弟,愧疚了一辈子,如今的他人至暮年,没多少岁月苟活了。
所以,现在的他,想要再捡起年少不知何时丢弃的那柄长剑。
那把剑,叫做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