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老半天才能到的地方,直升机不到一小时就抵达。
还是那个临海的小渔村,陆彦翀远远便看到白色海滩上那个盘腿坐着的人。
喉咙和心口像是被人同时扼住,胸口疼痛难忍,呼吸也变得急促。
周围零落的枯草落叶被螺旋桨的风力扬起,海滩上的人听见声音的一刻也不自觉攥紧了搭在膝盖上的手。
生理性地心跳加速,等到耳边安静下来,皮鞋踩在柔软沙子上的沙沙声由远到近,愈发清晰的时候,原本静坐着的人忽然起身往后退了好几步。
被这一幕狠狠刺伤的陆彦翀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眼前对他竖起防备的小猫。
大半个月不见,她恬静的脸上多了一层让他又痛又陌生的疏离,明明还是那张他日思夜想的脸,此刻却让他有一瞬的恍惚,他们像是已经分开很久很久了。
裴望渝也有同样的感受,再次见到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黑色衬衫西裤,敞开的领口中间吊着那枚银色的指环,他的刘海长了些,被风吹起露出眉眼间的憔悴,无可挑剔的五官还是会让她一眼心动,只是心动之下,是久久未散的心碎。
相顾无言,两人就这么站着看着对方,两双眼眸中流转着迥然不同,却又同符合契的情绪,直到那双杏眼被雾气遮盖...
陆彦翀再也控制不住胸腔翻滚的思念,迈步上前,“望望...”
“你别过来!”
裴望渝如同惊弓之鸟,在他长腿迈动的时候,本能地再往后退。
陆彦翀再次怔在原地,莫名的怒火混杂着极致的想念,将他的一颗心分裂成一地碎渣。
是他活该。
原本他有很多话要说,有很多话要问,他想说声对不起,没能像以前那样好好保护她,他想问还能不能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可以弥补造成的伤害。
可看着她双颊不断滑落的泪珠,看着她眉间隐忍的痛苦和害怕,所有话汇成一把尖锐的刺刀,一个攥紧的拳头,往他心上戳,朝他心上锤。
他开不了口,咬着牙克制即将失控的所有情绪。
不停冲刷的浪潮拍打着海岸,偶尔的几声鸟鸣湮灭在浪声中,不知道过了多久,风吹干了裴望渝脸上的泪水,她站在那里,红丝缠满了她干净透亮的眸子,乖巧的脸上却不见半分血色,端的让人心疼。
“我不逼你,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了。”陆彦翀重重呼出一口浊气,七分不舍三分无奈,“裴望渝,你自由了。”
一切的过往,所有的想念,还有无法停止的爱意,在这一刻,一句‘你自由了’就是最后的结局。
轻描淡写地就将这段跨过了青涩懵懂,勇敢热烈的青春画上了句点。
裴望渝没有想象中的诧异,也没有想象中的松快,还是一言不发直愣愣地看着他,她的心情复杂的不能具体言明,她是真的想逃离,可那也真的是她满是赤诚,单纯又美好的唯一年华啊。
陆彦翀短暂地出现了一会儿,离开后没多久,原本晴朗的天际渐渐阴霾,细绵的雨丝凝结在裴望渝翘长的睫毛上,那是整张脸上唯一分得清眼泪和雨水的地方。
呆呆地看着陆彦翀离开的方向,她站了很久,当心底的潮湿如同愈发汹涌的浪潮一般时,她抬手抹了把脸,转身朝院里走去。
她清楚的,她会哭,不是因为在乎...
......
来渔村的路上,程京南无数次拿起手机又放下,犹豫片刻又再重复相同的动作,一直到临近渔村的小路,那通电话也始终没有拨出去。
忐忑不安的心在看到小院冒出的寥寥炊烟时,终于安稳下来,唇角一抹不自觉的微笑,就是他此刻最真实的心情写照。
这一次,他赌赢了。
昨晚裴望渝没有跟他走,说她要考虑考虑,程京南给她时间和空间,毕竟陆彦翀那头没有解决好,他说再多对裴望渝也是无益。
陆彦翀要见裴望渝,他退回到旁观者的位置,不让两个人的情感拉扯变成三个人的矛盾纠缠,有些事旁人注定参与不了。
他想过陆彦翀丧心病狂,想过裴望渝心软妥协,唯独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期望。
期望越多,失望越重。
他坐在车上,看着烟囱冒出的白烟,他恍惚间好像闻到了昨晚那碗牛肉面的香味。
灰雾蒙蒙的天边,细雨绵绵的小院,挽着头发穿着亚麻长裙的女孩,站在暖黄的光线中,被烟熏的微微蹙眉,飘散的咖喱香味中,多了一缕清甜的橘香。
程京南打着伞无声无息走近,站在篱笆外面看着娴熟挥动锅铲的裴望渝,“计划我的了吗?我可是饿着肚子来接你的。”
裴望渝全神贯注,今天的柴火很旺,稍不注意就会糊锅,她正一手挥铲一手放盐,乍听到程京南的声音,手被吓得不受控制一抖,今天这菜算是废了。
“啧!”她眉头蹙的更深了些,“我没打算做盐焗虾。”
程京南好笑地朝她抬了抬下巴,“糊了!”
裴望渝顿时从烦躁切换成慌乱,锅铲都快摩擦出火星子了。
外面下着雨,裴望渝以冲刺的速度护着饭菜疾步进屋,程京南拿着碗跟在她后面。
下午一点,两人坐在屋里那张插着野花的餐桌上吃饭。
“知道我要来接你,所以特意这么晚才做饭?”
裴望渝神色淡淡,“我要说不是,你就不吃了?”
程京南笑意又浓了几分,“那不能,我还没吃过咖喱盐焗虾是什么味儿呢。”
裴望渝被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不是因为话,而是他眼里不加掩饰的温柔,喉咙微微吞咽,没说话,埋头吃饭。
程京南夹了块虾,还行,看着盐多,吃着没那么咸,“房子我给你找好了,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他说的自然,裴望渝听得诧然一顿,咬着筷子看了他几秒,“是在曼莱吗?”
程京南点头,“也可以回北州,但是得等你身体好些时候才行,在曼莱方便些。”
裴望渝眨巴两下眼睛,明显在犹豫,“会不会麻烦你?”
她问得婉转,程京南听得懂,“最大的麻烦不是都已经解决了吗?再说,我也不是光办事不吃饭,你不是要给我两千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