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丘鹏飞沉默无语,一双深邃的眸子中看不出究竟是何种情绪。
宋虞贞咆哮叫骂得气血衰败,突然一大口黑血吐出,两腿一蹬陷入了假死,唯有那细若蚊鸣的呼吸声,诉说着她还吊着最后一口气的濒死状态。
若有人真能窃听到方才绝音屏障内的叱骂之声,必然会被震惊得怀疑人生,非得立即去撒泡尿尝尝咸淡不可,以此来判断此情此景是不是梦境幻觉。
那可是叱咤沙场十几年未尝一败的丘鹏飞啊,更是在大夏民间有着圣人之下天下第二的美誉流传,可想而知这位白甲将军的威望何其厚重。
而这样一个可以说站在了当今天下绝巅的人物,居然被人给当面臭骂了,这个骂他人还是他的手下败将,还能骂得他半个字也不反驳。
这惊奇的一幕无论放在哪里,都会成为引爆各大势力的消息,各种风言风语定会不胫而走,到时候各种各样的猜想便会如雨后春笋般不停冒出,然后越描越黑越夸越大,造成极其深远的影响。
丘鹏飞也正是预见了这一点,才会特意请张陆驹帮忙将在场的人请离此地。
沉默良久之后,丘鹏飞深深叹了口气,他看着那明明已经生死垂危,却仍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保持清醒的宋虞贞,看着她那怨毒无比的眼神,看着她那张经过岁月流转后变得陌生的脸庞。
“先皇之逝,是定数。”
终于,丘鹏飞缓缓开口,声音中竟显得苍老了几分。
呼——呼——
宋虞贞的身体一阵抖擞,喘息之声也略微粗重,似乎想要反驳,想要大骂,但却再无力发出半点声音,只能怨毒地盯着丘鹏飞。
丘鹏飞又将视线放在了那支玉笛上,他目光深邃,怅然道:“你我今夜算是久别重逢了,这支玉笛……倒真叫我想起了曾经许多。”
宋虞贞的眼眶中血丝遍布,恨透了眼前这个男人,但她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张令自己深恶痛绝的脸,只能憎恶地听着他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丘鹏飞说完那句话后,怔然出神了好久,一时间,他的眼前浮现出许许多多珍藏的记忆,每一张画面都冲击着他这位天地绝强者的道心。
恍惚中,丘鹏飞看见了曾经某个烈日晴空的午后,一位气度超绝的贵气少年春风拂面,他手持一柄金丝长剑,正看着栽倒在地,手中长刀都被打落的自己。
“鹏飞,这次又是本皇子赢了。”
少年皇子俯身一笑,向丘鹏飞递出手掌。
丘鹏飞抓住皇子的手掌,借力站起身来,有些呆头呆脑地道:“殿下天资绝伦,就连太德宫的那位圣人都赞叹不已,鹏飞却是自幼愚笨,自然赢不了殿下。”
“诶!”
少年皇子扬手,将金丝长剑负于身后,摇头笑道,“整个皇宫禁卫军中都笑话你笨,可本皇子偏偏觉得,你丘鹏飞的名字,有朝一日定能响彻八方,震动四海!”
丘鹏飞愣住,普通的脸上普通的茫然了一下,不解道:“殿下何以见得?”
“直觉喽!不然还能怎么见得?”
皇子微微一笑,弯腰捡起丘鹏飞掉在地上的那柄长刀,“我的直觉一向很准哒!喏,拿着。”
他把刀递给他,他笑容和煦骄若灿阳,他茫然失神如见高山。
他与他相视一笑,笑声越发张扬放肆,片刻之久都停不下来,少年人们的开心似乎总是没头没脑,干净纯粹。
……
又是一晃神,丘鹏飞出现在一片人山人海的校场中央,那是禁卫军一年一度的大擂,赢到最后的人赏黄金百两。
这时的丘鹏飞已经褪去了少年的青涩,一张普通的脸上,又普通的出现了些成年人的稳重,还有多年军中磨炼形成的坚定。
场边的喧嚣之声连成一片,像是一面无形高墙,将最为热烈激情的气氛牢牢锁在了擂台之上。
丘鹏飞挥舞着长刀所向披靡,在一道道惊呼声中脱颖而出,刀光、血影、汗水,一切的一切成就了他站在整个大擂的顶点。
人们对这个面目平庸的家伙刮目相看,曾几何时,这个姓丘的小子还是军中调侃的对象,说他愚笨笑他木讷,人人都不看好他,可偏偏是他成了同辈人中最争气的那个。
丘鹏飞承受着如同惊涛骇浪般的军营欢呼,他高举长刀,眺望向远处的看台。
前来观礼的那位皇子端庄肃穆,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从容不迫的帝王之姿。
皇子的气度还是那般超然脱俗,他的笑容柔软,让人如沐春风,仿佛他在哪,哪里就有一抹光。
这次的皇子身边带了一个侍女,那是女少年样,不知为什么,她的脸颊一直是红扑扑的,干起活来还毛毛躁躁,正在皇子与丘鹏飞相互对望之时,一盏刚泡上的茶水把皇子烫出了鸭子叫。
嗷喽一嗓子喊出去,皇子雍容华贵的皇家风范烟消云散,猴急一样在原地蹦高,不断摆弄着裆部的裙袍。
茶水撒的位置刚刚好,吓坏了那毛手毛脚的侍女,也浇灭了皇子的高贵人设。
看台上乱成一团,所有人都手忙脚乱地前来服侍皇子,每个人都异常严肃,害怕得瑟瑟发抖,若是皇子在这里有什么三长两短,整个禁卫军都要遭殃!
那小侍女哭惨了,两脚瘫软跪坐着怎么也爬不起来,前一刻还红扑扑的脸蛋煞白一片。
“哈哈哈哈!上当了吧宋虞贞?”
皇子突然开怀大笑起来,指着小侍女道,“原来你的脸也不是一直红啊,哈哈哈哈!”
原来是皇子一时贪玩,想要看看这宋虞贞小丫头的脸会不会退红。
“嘿嘿哈哈哈哈——”
擂台上,丘鹏飞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的笑声反而让整个禁卫军校场显得更为寂静。
……
脑海画面一转,丘鹏飞出现在一座大殿之内,对面坐着正在审阅卷宗的皇子,身后那侍女宋虞贞捶背捏腿忙得不亦乐乎。
皇子撂下书卷,无奈道:“若有来世,我可不想生在帝王家了。”
丘鹏飞笑道:“殿下慎言。”
皇子撇嘴一笑,“又没外人,说说还不行?”
“殿下……”
丘鹏飞行礼道,“隔墙有耳啊。”
“噗!哈哈哈哈——”
皇子捶案大笑,“这是我的行宫,隔谁的墙?有谁的耳?”
丘鹏飞微微一笑,道:“不知殿下宣我觐见,有何吩咐?”
皇子眉头微挑,“呵,还宣、还觐见?你这榆木疙瘩还跟本皇子措辞起来了,看来你这禁卫军统领当得还是有些效果嘛。”
丘鹏飞木讷笑着,这是他升任禁卫军统领后,难得有机会发傻发愣地发笑,没有目的的发笑。
皇子话音一转,却问道:“鹏飞,你在禁卫军待得不舒服?还是有人在为难你?”
丘鹏飞微怔,连忙摇头道:“没有。”
“那你这求告调任的折子,又是何意啊?”
皇子说着就将案上的一封奏折推到丘鹏飞面前,“你这么想去前线?”
丘鹏飞正色道:“回殿下,我素有保家卫国之愿,如今战事频发,北部诸国屡屡犯我大夏疆土,鹏飞深知匹夫有责,更何况……”
“好了好了,你去吧!”
皇子连忙打断了丘鹏飞的话,“这调往前线的折子,本皇子代父皇批了!”
说罢,皇子看着丘鹏飞激动的眼神,又道:“既然要走,本皇子就送你一样宝贝 。”
他话音一落,侍女宋虞贞便走到大殿另一边,将一张案台上的金丝绸子扯了下来,却是一柄通体纯白的陌刀展露出来。
丘鹏飞意有所感,只觉得那柄陌刀上有什么强烈且巨大的力量朝着四周逸散,刀身上散发出的无形威压,简直强悍到不像是凡间之物了。
“这柄刀给你了,但是你记住……”
皇子紧紧盯着丘鹏飞道,“身外之物,永远比不过自己的小命。”
丘鹏飞站起身来,对着皇子深深一拜,沉声道:“谨遵皇子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