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封从巴掌大刹那变化成一般大小。
封面空白，轻若无物，捻上去里面似是有薄薄纸张。
唐肃玉好奇看向花岗村土地。
对方装作不知，径自化烟没入泥像。
起身施礼，弯腰离开土地庙。
他揣起信封，朝家归去。
大日横空，寒风中透着稍许暖意。
趁着日头正好，妇人们结伴来到河岸边，端着木盆、木棒锤洗衣物。
回到家中，灵耀盘膝坐在草棚里，闭目吐纳，静功入定。
满意点头，唐肃玉拆开信封。
取出信纸，前后翻阅，不见文字，亦无花纹暗号，纯粹白纸一张。
这巴陵城隍也是个爱打哑谜的。
他一阵无语，催动心火炙烤信纸。
无用。
水气侵染，亦是无用。
纸张倒是水火不侵，对于凡人来说也算件宝贝。
折好信纸塞入信封，他重新放回怀中。
反正虱子多了不痒，时机未到，强求不来。
玉翎从屋中走出，福身笑道：“老爷，昨夜有人找你。”
“是谁？”
“玉翎见过他，但不认识。不过奇怪的很，他在门口喊老爷名字，老爷娘和老爷爹却没发觉，玉翎怕怠慢客人，化形开门。可是客人见到我，说了句‘原来是你’，就不见了。”
她面露不解，迟疑道：“难道是鬼魂鸣冤，被玉翎吓跑了不成？”
唐肃玉明白过来，八成是虫声谷来过，玉翎开门后察觉屋中自己不在，遁去了土地庙。
“不必多想，来客我已见过。”他挥手示意，“玉翎可要先回妙足天？有些事是我考虑不周，未见红尘却轻染，和揠苗助长并无分别。”
玉翎愣住，下意识想要点头答应，口中说道：“玉翎想留在人间。”
“也好。人教人难，事教人易。玉翎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
马灵耀从静功中醒来，奔到唐肃玉跟前：“师父，灵耀念诵老子五千言时，有几句不明白。”
“哪部分？”
“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他掰着手指，“灵耀明白含义，但不理解。”
“事务壮大后衰老，必定是不符合‘道’的标准，不符合道，自然会走向衰亡。灵耀在内城听师父讲王朝兴替，若是按照道德天尊的意思。王朝起兴衰败，想来是和道背道而驰的，但是为何千年来王朝从未灭绝，反而换姓更名，还能再兴百年？”
唐肃玉不假思索地答：“当然是因为生产力发展不起来啊。”
“生产力？”
意识到自己嘴瓢，他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陶唐之后，史书未绝，前朝多有事迹、传闻流传。我且问你，从古至今，凡人生活可有变化？”
几人来到屋中，坐在长凳上。
马灵耀思虑许久，迟疑道：“凡人就是凡人，生老病死，能有什么变化？”
唐肃玉唤出蟠龙珠，催动法力生出幻象。
魔君之后，知识不存，人类重归茹毛饮血。
随着散碎典籍、修行法以及神通的出现，人类生活出现变化。
修行者对世界的探索利用，以及利用神通对现象的观察，催生出无数初级科技、工具。
只是地基来源于神通、砖瓦掺杂着法术，对于生产力的发展反倒是空中阁楼，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凡人相信神通法术才是改变人生的关键，一门心思走上修行。
陶唐立朝后，神通成为朝廷专属，修士自发形成宗门，逐渐脱离人世。
再往后，每次新事物的产生、新工具的发明，或多或少都与修士有关。
朝代更替也是因为朝廷腐朽，供奉的仙神收回法宝，再由新的显圣仙神供奉替代政权。
“灵耀，你可曾想过，若是世间无神通法力，仙神佛陀，又是什么场景？”
唐肃玉散去幻象，等着他的回答。
马灵耀脱口而出道：“怎么可能？世间没有仙神，魔君早已灭世，灵耀都不会出生，那我们师徒间的问答都不会有。”
“魔君也是仰仗着神通。为师所说，当然是世间神通如云烟散尽，法术似晨雾退去。”
一人一精灵陷入沉默。
唐肃玉也不着急，去厨房取来一壶热水，倒入碗中。
轻轻一吹，碗中水汽蒸腾，沸腾不止。
他再用海碗盖上去，倒扣在桌面严丝合缝。
再等片刻，马灵耀如实说道：“师父，灵耀想象不出失去神通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况且没有神通法术，光是地龙翻身、干旱洪涝就能将凡人灭绝了吧。”
唐肃玉笑出声来，指着桌上海碗：“灵耀、玉翎，你们且看。”
海碗被水汽托起，微微颤动的。
“你们知道海碗颤动的起因是什么？”
“是碗里的水。”马灵耀答道，“内城时，娘烧饭我添柴，煮饭时锅盖就会出现这种情况。”
他疑惑地说：“可是师父，水沸腾是因为您施法的缘故，并没有脱离神通。”
玉翎连连赞同：“是极、是极。”
“灵耀，我施展的神通是赤帝火炁，本源于五炁修行，但你与娘亲煮饭时也用了神通？”
“不曾。”
“那么为什么会出现相同结果呢？”
不等马灵耀回答，唐肃玉掀开海碗，叹息道：“因为神通是可替代的。”
“或许你们无法想象，没有神通，凡人一样能抵御天灾、呼风唤雨、飞天遁地。而这部分发展为师称之为生产力。火能生热，使水沸腾；水往下流，积蓄的能量可成瀑布。”
“其中现象与法力神通均无必要关联。而生产力的发展，会使得凡人非凡，导致王朝的附属、占有关系最终破裂。”
玉翎奇道：“老爷所说瀑布，玉翎没有见过，但也明白一二。只是凡人如何与修士相比，老爷您吹口气，就能使锅中水干、瀑布倒卷；凡人抱柴生火，怎么也不能烧干瀑布吧。”
没有实证，多说也就是空想，唐肃玉只恨学习不精，没法手捏炮台、机械，只得先止住话题。
“灵耀、玉翎，你们只需知道，封建王朝走向灭亡不可避免，符合‘道’的根本。”
他吹去热气，将碗中水饮下：“等你们感悟到其中奥妙，思想距离圣人也不远了。要是能从中找到新的道路，那么改天换地、名传千古也属正常。”
嘶，好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