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茫然抬眸,陆臻嬅嗤笑,“看你的样子,应该是相信他了。”
此话一出,仿佛拨云见雾,陆臻嬅嫉恨的是叶依澜为何要对沈容陌动手?
“那真相到底是什么?”沈初询问。
陆臻嬅道:“带我见晋安,我自会告诉你。”说完,她不再看她,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她要活着见到晋安。
沈初知道今日问不出什么,不做停留,顺着诏狱昏暗狭窄的楼道离开,忽而一个挺拔的背影映入眼帘,她侧目,林原白一身囚服,长发散而不乱,他背对她,牢房微弱的油灯拉长他的身影,倒映在潮湿的墙壁上,融入诏狱的黑暗中。
沈初停留片刻,转身离去。
余光里身影消失,林原白回身,看着沈初方才站立的位置微微出神。
另一边,蔺淮言心系沈初,下了早朝便赶往诏狱。远远看见心中所念之人,蹙着眉头,情绪低迷,他阔步上前,刚一近身,沈初垂头丧气,老实交代道:“大人,她要见李晋安。”
当日,李修渊心知祠堂起火是有人故意为之,为了保护“顾清”安全,特意独自带着人前去求医,可事后李修渊葬身暴乱,李晋安被带去了哪里无人可知,偌大的京城又从何捞一具焦尸?
沈初犯了难,她相信陆臻嬅若是见不到李晋安,绝对不会开口。
忽而头顶上传来一道温暖的力度,揉了揉被她抓乱的发髻,“别丧气,我知道她在哪里。”
找到谁?李晋安吗?
沈初诧异中带着惊喜和期待,“在哪儿?快带我去见她。”
蔺淮言瞧着她杏眸闪烁,嘴角含着笑意,“此事不能操之过急,明日带你去。”
“大人跟谁学的,竟然会吊人胃口了。”
沈初尽力掩饰失望,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蔺淮言沉重之色一闪而过。
沈初今日除了入诏狱见陆臻嬅外,还要给李思齐请脉,二人短暂相遇后,再次分别。
深夜,郊外,阴风阵阵。
钱玔看着眼前的坟地,双腿发软,“世子,就这里了,我连日来翻遍了大理寺的卷宗,只有两个符合您的要求,新死的、女的、焦尸,另一具埋在苍南,来回要数十日,只有这个能及时挖出来。”他一一细数,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想徐知行和季多了。
蔺淮言点头,拿起铲子熟练地开挖。
日前,在事后清算陆湛一事造成的伤亡时,蔺淮言在围剿死亡名单中看见了一个不应该出现在其中的人——王太医。
王太医是皇上的人,他为了维护皇上和陆湛厮杀,说得通,但让人生疑的是,王太医满门被杀。
这不得不让他深思,一名太医因何必须要死?
联系到李修渊送“顾清”医治后就决然前往冲突之地,蔺淮言有了猜测,李修渊的死,最得利的就是李思齐,所以王太医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人。
因此即便他早已知道李晋安被送往哪里了,却也没办法找到尸体。
而他又深知,要让陆臻嬅交代当年一事,李晋安是突破口,所以他提前便做足准备,让钱玔翻案卷找符合条件的焦尸。
.......
入秋,辰时,天还未透亮。
陆臻嬅戴着脚链站在停尸房前,直到天际透出一抹阳光,她猛然清醒,人死喜阴,见阳光会魂飞魄散,她要保护她的女儿!
“晋安,晋安!”
大火在尸体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抹平了五官,添上骇人的伤疤。
——母后,晋安再也不私自出宫了。
耳边响起当年李晋安稚嫩的声音,她蜷缩在沈容陌怀中,胆怯地看着她。
她真傻啊,她的晋安天生心思细腻,即便李承怀不待见她,晋安也靠着聪明伶俐获得李承怀的宠爱,她又凭什么会认为晋安不知道是谁将她推进火坑?
可是为何,即便晋安知道一切,那稚嫩的眼神中也只有恐惧、害怕,竟然没有一丝恨意!
“对不起,娘亲对不起你。”陆臻嬅抱着焦尸哭诉,稍一用力,耳边就响起“擦擦”的声音,随后烧黑的皮肉一点一点脱落。
这一幕冲撞着陆臻嬅的眼球,“对不起,对不起,娘亲弄疼你了。”她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又一步一步后退。
陆臻嬅想抱住她的女儿,却不敢再抱,“你会疼的,娘只有远离你,你才不会疼......”她喃喃自语,终是痛哭起来。
“你是应该远离她,因为你根本不配做一位母亲,你不仅将她推向绝望,还将她绝处逢生时的希望彻底抹杀!李晋安从什么时候彻底改变的,你应该清楚。”
陆臻嬅闻言一顿,思绪逐渐飘散......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女儿竟然会沉迷男色了?在她呵斥晋安要注意公主身份,晋安也只是说自己喜欢被人抱着的感觉。
是那时候!是沈容陌葬身山谷后,李晋安就彻底变了,直到遇见蔺淮言,一定是晋安以为可以保护她的人再次出现了。
陆臻嬅弯下了腰,她竟然从未想过自己嚣张跋扈的女儿竟然渴望被人保护着......
“陆臻嬅!”这一声来自灵魂沈初的呐喊,是她为李晋安不值,还有沈家一百八十人,“你为何要陷害我父亲!”
陆臻嬅闻言,看向沈初,她哭干了泪水,眼睛疼得发胀,却在视线聚焦后,低声笑了起来,“因为他愚蠢!选择辅佐李承怀,却不知道李承怀一直都想要他的命!”
沈初怔住,“为何。”
陆臻嬅上扬的凤眸里死气沉沉,“李承怀知道你的身份后却不杀你,这就是原因。”
“你什么意思!”
“当年李承怀下令诛杀沈氏一族,但是名单中并没有叶依澜和你的名字。”陆臻嬅道:“你根本就不是沈家的人,你出生那日,李承怀带着所有御医守在沈府外,这还不明显吗?”
陆臻嬅看着沈初不可置信的样子,冷淡道:“我恨叶依澜,是因为李承怀爱她,爱到看见一只野猫就以为是她回来了,而爱是自私霸道的,他日日夜夜都盼望着叶依澜能回头,以为没有沈容陌,叶依澜就会回到他身边,所以他要杀沈容陌,只是碍于当初沈容陌的贤名,不好动手,所以才让我出面。
可惜的是,他轻视了你母亲的爱,当年沈容陌中毒,北狄局势混乱,叶依澜宁愿冒着被边关战士就地斩杀的风险,也要出入北狄为其寻找解药,只是已经晚了,沈容陌无药可救,只能靠药理缓解痛苦。”
沈初握紧双拳,“他都已经必死无疑了,为何还要抢走药方。”
陆臻嬅冷哼一声,“看来你还没有遇见让你深爱之人,夺我所爱者,害我相思者,又怎么能轻易死去?他必须得受尽折磨!我没办法让所恨之人叶依澜惨死,李承怀却帮了我一把,让她活活烧死。”
说到这她突然仰天大笑:“李承怀,你自诩深情,却看轻他人的爱,叶依澜爱沈容陌爱到可以陪他烈火焚身,你为何就是看不懂!从始至终,爱你的只有我,只有我!”
“只因为......爱?”沈初颤抖,她无法接受这个原因,爱不该是强制,爱可以自私却不该是逼迫!
“这还不够吗。”陆臻嬅偏过头,有一丝疑惑。
“你以为一代帝王会和你一样爱的如此狭隘?”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凌冽的声音,陆臻嬅蓦然回身,望向声音发出地:“蔺淮言,是你?”
蔺淮言走至沈初身旁,为她披上斗篷,沈初感受着他的体温,渐渐恢复镇定。陆臻嬅的目光落在他二人身上,回头看了眼李晋安......
“最后一个问题,我父亲行事谨慎,为何会把亲手写下的行军布阵图给你?”
陆臻嬅勾起嘴角,“因为我知道他们所有人的弱点,我只用告诉沈容陌,叶依澜被困北狄,沈容陌便把军书交与我。”
“不可能!我父亲绝不会相信一个嫉恨我母亲的人。”沈初反驳道。
陆臻嬅停下来,嘴角弧度渐渐变直,“信不信由你,这就是真相!”说完快速地拔出侍卫的刀,挥向沈初,蔺淮言挥手将沈初护在身后,却见陆臻嬅露出一抹得逞的笑。
晋安,娘帮你实现生前愿望,让他来陪你!
“少卿!”
“砰”的一声,刀断,陆臻嬅扑倒在地,鲜血顺着嘴角流出,胸口传来剧烈的疼痛,给了她最后一丝清醒,她笑,笑着将沈初眼里的悲伤和惊恐看在眼里.....
就是可惜了,即便蔺淮言会错了用意,给了她得逞的机会,却依旧只是以卵击石。
她看着沈初拿出银针止血,拔刀......
陆臻嬅失落极了,“晋安,娘又辜负了你的希望,娘没能带走他......”
一阵无尽的凉意从骨子里传出,陆臻嬅躺在地上视线一点一点模糊,思绪仿佛回到了十五年前.....
那一晚,她告知沈容陌,叶依澜被困,兄长无法击退北狄,需要他的帮助才能救出叶依澜。
沈容陌递给她早已准备好的破阵之法,道:“此法可以帮大周退敌,切记战后,大周十年内不可再有征战,并转告皇上,一定不能再杀萧安,不然大周必定易主。”
再?
她看向他,那双让人如沐春风的眸子里尽显悲悯之色,被虫蛊啃食的身子早已不堪重负,却依旧挺拔如初。
那一刻,她感受到了悲壮之感,鬼使神差地问道:“你知道了?你既然知道这是圈套,为什么还要把这封信给我。”
沈容陌怎么说的?陆臻嬅思绪乱了,但那些话她却清楚的记了十五年。
“我已入你们局中,大限将至,若我之死能换来皇上的安心,不再猜忌,他就不会被有心人利用,只要他专心治世,大周可期。”
疯子,简直是疯子!
她疯狂道:“他杀你是为了夺回叶依澜!”
沈容陌苍白的脸上挂出一抹笑意,温柔却悲凉,“依澜后生有他,我也能安心了。”
陆臻嬅无法理解,但是她却将这句话告诉给了叶依澜,她要让叶依澜恨李承怀!
叶依澜架在她脖子上的刀始终没有砍下去,只是回问道:“李承怀下旨让你诬陷容陌的?还是他拿着刀威胁你要是不去就灭你全族?陆臻嬅,这一切明明都是你自以为的!”
\"沈容陌如此爱你,你却信任李承怀,我就只都你心中也有承怀!\"
陆臻嬅记得很清楚,在她说完这句话后,叶依澜的刀又深了一寸。
“你简直无药可救!陆臻嬅,李承怀不会愿意被人猜透心思,还是诬陷忠良这等残暴之事。对,他是忌惮容陌,但是他的良知没让他这样做!而你亲手将他隐藏在深处的肮脏念头,挑明并扔在他面前,你以为他会感激你?他只会恨你,厌恶你!”
不是这样,叶依澜胡说!她不甘心地回道:“只要你死了,他会看到我的付出!”
她不明白这句话怎么惹怒了叶依澜,明明离开的人,又回来指着她的鼻子,愤恨的道:“你少他妈的自我感动,能当皇帝的男人脑子里哪有那么多情情爱爱,醒醒吧,自古恋爱脑的女人都没有好下场!要不是李承怀真有治世之能,而且容陌心怀百姓安宁,我他妈现在就想一键毁了这天下,为容陌报仇!”
陆臻嬅彻底闭上眼睛,心中最后一念:李承怀为为了得到叶依澜却忌惮沈容陌,她为帮李承怀解忧,想尽办法给他递上诛杀沈容陌的刀,不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