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热闹的地方也比她去过的城市萧落许多,说话都压着声音,人数也并不多。
小荷正感慨着,一队巡查的官兵远远走来。
周边立刻寂静无声,只余官兵行走时的脚步声,还有甲胄摆片的碰撞声。
直到官兵走远了,好一会儿才有切切嚓嚓的低语。
噤若寒蝉,官威深重,治下百姓不安,民心不稳。
她原本以为,太安帝虽称不上一个好人,但多少算得上一个好皇帝的。
对于天启城中最开始发生的中毒事件,小荷一直有个怀疑对象,就是那个精神好像有些不正常的青王萧燮。
但之后的两件事,她就不确定了。
虽然符合青王的精神状态,但他人不在天启,总不能是他雇了暗河做的,暗河名声再不好,也不像是会做这些事的组织。
“叶姑娘?”
小荷蹲坐在杨柳树下,手中拿着一段柔韧的杨柳枝,一下一下地扯着细长的叶子,眼睛正盯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出神。
闻声看去,是许久不见的洛轩。
“之前远远看到,还以为是我看错了。”洛轩走到小荷身边,像是觉得俯视的角度不好,屈膝蹲下,笑吟吟地看着她,“叶姑娘何时来了天启,怎的不知会我一声?也好让我尽一番地主之谊。”
小荷拿起随意放在身边的斗笠,整理着上面的紫纱:“我又不是来兜售货物的,寻你做什么?”
“我刚到此地,才听了几个似真似假的消息,你就出现了。”小荷仔细打量着他,“要不是我很确信自己的能力,我都要怀疑,是不是一进城就被你给盯上了。”
洛轩脚下带着身子转动,难得放下了“雅”,学着她的姿势,在距离她一拳的位置坐下。
“景玉王已暗中离京去往南诀,琅琊王请命跟随,其余学堂弟子隐没,师父也不在城中。”
小荷凝眉,突然同她说这个作甚?
洛轩面上常带的笑在嘴角消泯:“皇家的笑话多了,敬畏也就没了,加上这几件事的幕后之人……朝上的大人们背后都有世家,被波及的人太多了,怨愤已经快压不住了。”
他这几日精神也有些恍惚,第一次知道竟然有人能捅出那么大的篓子。
小荷又精神了:“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青王、景玉王、琅琊王南诀前公主,但根本在于太安帝。”
先是天雷劈了太安帝,太安帝暴力镇压,长皇子娘家人怕被青王刀,就把太安帝的心思揭穿了,于是青王受大刺激了。
青王受刺激后发疯,买了毒药,借南诀前公主的手毒了皇子和宗室老爷,为了摆脱嫌疑,自己也服了毒。
然后被派往乾东城探查百里家,磨磨蹭蹭至今不归都城。
景玉王先是中毒不行了,又因传给了亲弟弟被太安帝和弟弟手下迁怒,心中压抑着难泄的怒火。
结果,未来姻亲影宗宗主易卜被废,影宗解散,未来侧妃假死脱身,景玉王心境失衡。
什么大火中失踪,只看一起消失不见的洛青阳和易卜苏醒后对女儿的痛斥,就知道易文君是跑了,不仅跑了,还拐走了最受易卜看重的义子。
受到重重打击的景玉王把怒火都发泄到了后院,其他人身后都有背景牵连,所以承受怒火的只有府中的那位曾经的南诀公主了。
更何况,她朝夫君出手,本就不无辜。
对此,小荷嗤笑一声:“夫君,那位公主从来都没有承认过,只是身不由己罢了。”
那位公主受不住,在一次亲近后直接对景玉王下了手,断了他的罪恶之源。
此事对普通男子的刺激都极大,更何况是金尊玉贵的景玉王,于是,他彻底爆发了,琅琊王也劝不住,或者说,琅琊王根本不想劝,陪着景玉王疯了一场。
景玉王疑神疑鬼,觉得谁眼神不对就认为是看不起他,就要断谁根。
景玉王出手,琅琊王扫尾。
断的人多了,琅琊王就劝景玉王以削发代替断根,景玉王十分听劝,断根频率下降,现在只除了太过仇恨的,都以削发为主。
只是终究是心中不平,景玉王让手下人削发之时“顺便”把能看见的其他毛都给去了。
事情终于被查清,但事情太过难言,太安帝下令死死捂住。
青王不在天启,暂且不提。
景玉王立刻被赶出天启,让他去祸祸南诀了,琅琊王请命跟随,太安帝也一言难尽地答应了。
“你知道得好清楚。”
“在百晓堂买的消息。”也是因为这,他重新认识了萧若风。
“花了多少钱?”
“不多,三百两黄金。”
小荷咽了咽口水,这瓜还真值钱。
“你买了,其他人也能买,所以……有多少人知道了?”
“有财力的,怕是都知道了。”
小荷立刻把斗笠扣头上,终于能放心惊讶了:“皇帝没下令?”
“皇帝需要自证。”
证明不是他天命不佑,而是皇室子孙不孝。所以命令手下死死捂住,又打着小心思没吩咐百晓堂。
小荷整理好斗笠下层层的紫纱,重重吹了一口气,看面前的紫纱往前飘了飘:“萧氏一族都是这么难以理喻的吗?”
“……小七以前不这样。”
言语有些惨白。
小荷起身,整理了一下衣物,冲他抱拳:“多谢你送的价值三百两黄金的消息,我听得很高兴,再会。”
洛轩也起了身,透过紫纱只能看到小荷隐约的轮廓弧线,他牵起一抹笑,跟着抱拳:“再会。”
小荷等了等,见洛轩还没走的打算,以为他还要再待一会儿,就挥手告别:“那……拜拜?”
说完也没解释,转身就走了。
这里待着确实舒服,没想洛轩同她一样有眼光,不愧是出名的公子。
叶姑娘不是一人来的,同行之人穿的是黑红色的衣服,他已经猜到是谁了。
他其实没那么喜欢,所以也没那么坚定。
见色起意,果然凡俗。
风花雪月之雅事,他领悟甚少,无师从,无行履,自轻舍之。
只是心中,还是郁闷难消。
倩影不再,洛轩收回了视线,踱步到水边,看着水面模糊不清的倒影,看着看着视线就散了,失神喃喃:“哪怕水静如镜,依旧看不清啊……”
言罢,在原地伪装木桩停留了许久,慢慢转身,端着风雅的姿态,缓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