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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老了解完情况后,便打算离开。俞谙跟在他身后一起出来。

“有事?”冯老察觉到身后跟了尾巴,停下脚步直截了当的问道。

“冯老好久不见。”

“嗯嗯。”

“您已经看过她了吧。”

“看过了。”冯老转过面,琥珀色的瞳孔里折射出的光芒,仿佛能洞穿人心,“我知道你想什么。只是你高估了我在她心中的地位。她的心结,不是我能轻易解开的。”

“你若是不愿断了和她的联系,你就继续待下去,只是要做好继续在她面前热脸贴冷屁股的准备。若是不想,随时走人也可,没人会怪你。毕竟她这个情况你也看到了,你愿意舍下俞家过来,不代表她愿意。她要是不愿记你的好,那一切都白搭。”

“我年纪大了,说话不着四调,你随意听听就是。还有事要忙,老头子我先走一步。”

俞谙低着头,自然是将冯老的话都听了进去,见他要走,便也跟着做了告别:“我……好,冯老慢走。”

换血的事被敲定之后,这几天大家都在为手术做准备工作。

夏邱和俞谙都将此事转告给了唐心,但她神色淡淡,只说一切都听他们的。

唐心也难得“安分”了两天,愿意多说几句话。俞谙乐得时时相伴,只能趁她睡着时,才去回复难以推辞的邮件,这是他与家里做的最后妥协。

进手术室的前一晚,唐心从床上睡醒。

睁眼后看见俞谙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桌上摆着电脑。

唐心不知道此时是什么时间,病房内灯光关闭,只有走廊上的光,电脑发出的荧光照射在他的脸上。

下颌线和鼻梁的线条轮廓,在此刻格外明显。

俞谙的模样一直都这么好看。

或许是源自不知名的量子纠缠,俞谙下意识朝床位看去,他正好对上了唐心的眼眸。

她刚睡醒,眼里还氤氲着雾气,在昏暗光线照射下,折射出漂亮的碎芒,让她的眼睛看起来仿佛浩瀚的宇宙深空。

“怎么了?”俞谙合上电脑,朝她走过去,“是不是我吵到你了?

“……没有,我做了一个梦。”

因为刚睡醒,唐心的声音低柔又有些含糊,神情也不带任何的防备,看起来十分温和。

看着让人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要不要起来坐会?”

“嗯。”

俞谙将她身后的枕头立住,然后又塞了一个抱枕垫着。

“刚刚梦见了什么?”俞谙捋了捋她的头发,别到耳后,语气轻柔。

“我的葬礼。”唐心的语气很平静,像是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毫不避讳这个话题。

俞谙眼里一惊,呆愣了几秒,皱着眉僵硬的一笑,“梦都是反的。手术风险很低,你不要害怕,有我在,我会陪着你。”

唐心眨了眨眼睛,继续说着,“我梦见葬礼上来了很多人……大家都笑得很开心,只有你一直哭,后来你把其他人都吓走了。”

“……我这么厉害。”俞谙终于抿唇,挤出一个笑,可眼里难过不减。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唐心总是忧愁此事。说到底是她心里没底。

“嗯。”唐心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二人之间的气氛不似往日僵持,俞谙很欣喜她这样的变化,她的身上总算多了一些生机。

只是唐心突然间问了一句,声音略微低沉,似疑惑似感叹,“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俞谙面对这样的问题,也陡然间变得郑重起来,他向来如此,感情是最不容开玩笑的东西。

他对她从来都不是想要寻求短暂的欢愉,而是细水长流的相伴。

这也是唐心主动吻他时,他彷徨不安的原因,那时候他还拿不准唐心对他的态度。

俞谙温柔而珍重的凝望着唐心的眼睛,“因为你和别人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唐心问他。

“哪里都不一样。阿棠是可爱又乖张,倔强又脆弱的,看似没心没肺,其实最喜欢隐藏自己,是个缺乏安全感却又不懂得向外寻求依托的笨蛋……”

唐心的眼神暗了下去,“向外寻求……那我应该活不到成年了。”

“但是你现在有我。”俞谙试探的轻轻握住了唐心的手,他低着头并不敢直视她,“在没遇到你之前,我一直是老师父母眼中的问题小孩。做事极端,偏执血腥……但是后来你出现了。你改变了我,我也改变了你。

我们彼此之间,有着旁人所不了解的羁绊和人生意义。过去到现在,我从没有想过要束缚着你,我在医院拘着你,只是希望你身体无虞,希望你能原谅我。

除此之外,我也只是希望你累了的时候能够想起身后的我,我做好了随时接住你的准备。我也想和你站在同一线,和你并肩一起面对问题。”

俞谙说了很多很多话,唐心一一听着,指尖微颤,鼻音也变得有些重,“可是……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离开了怎么办。”

俞谙笑了笑,毫不犹豫的说:“朝暮不依长相思,白首不离长相守。”

唐心听到这句话,目光流转,内心好似被什么东西击中。可是……

“……我随时都可能死去,有些东西长痛不如短痛,不值得。”说出这话时,唐心何尝不是忐忑万分。

像是自暴自弃,又像是破釜沉舟。

窗外繁星点缀,有微风吹进房内,轻轻摇晃了窗帘,像小孩扯着大人的衣角在撒娇……

她听清了俞谙说的话。

“我们阿棠善良、聪慧,精通音律和武艺……这么多优点,为什么自卑?你只是生了一点小病,与值不值得无关。

而且我们应该珍惜眼前的日子不是吗?你的缺点是想得太多,想的太多就越胆怯,反而困住了自己。所以,请你乐观一点。我并不想让自己的感情成为你的负担,可你若是想让我离你远一点,我做不到。

所以——你要转变想法,一点点适应我的存在,试试我能否靠得住。人生苦短,我不想错过你,更不想错过你的每一分每一秒。

我承认自己这样是有点贪心了,可是你让我苦苦找了十多年,姑且让我收些利息,好好陪伴在你身边。”

俞谙的声音温和有力,在暗夜中像信徒虔诚的祈愿,一字一句都如此的情真意切。

这样的话唐心听过,但那是弗利克斯对他的妻子所言。

那时的她在看到这一幕时,并不理解为什么两个独立的个体会相爱至此,也不理解为什么爱人的三言两语就能给予对方莫大的力量。

如今的她似乎感受到了一点。

这是她第一次作为亲历者,作为当事人之一去感受这样言语背后所蕴含的浓烈情感,以及它所带来的巨大能量。

她遇到俞谙之后,尤其是自己生病之后,她竟然也生出“自己不值得”的自卑情绪,这是她自己都没料想和察觉到的东西。

俞谙对她的感情难以掩藏,十一年的情感实在沉重,于是她就总想着逃离俞谙,希望他回归自己的正常生活。

事实证明,人在自我认知出现混乱的时候,那些看似愚蠢的安慰和告白,反而能起到安慰人心的奇效。

唐心眼眸半敛,有点点水光闪烁,声音有些低落,“这样的话,我在弗利克斯的那里听到过。”

“他是谁?”

“从前的一个朋友……”提到这个,唐心的眼里闪过一丝自嘲和受伤。

见此,俞谙没有追问。

“他的妻子身体不好,当初他就是这么安慰对方。”

“嗯嗯。”俞谙就这么轻轻捏着她的手指,静静地听着。

半晌,唐心微微皱着眉,手上微动像是在回应俞谙,她有些忐忑的低声说道:“……对不起,最近是我的情绪不好,影响到你。”

“阿棠不需要向我道歉,是我对阿棠常觉亏欠。”

是这样吗?爱是常觉亏欠?

唐心不懂,只是看向俞谙的眼神再次发生了一些微妙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