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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和张三山一路穿山过林跋山涉水,今日终于进入曲阜落落脚,这座文人多出的儒家圣地,建筑布局多为四水归堂随处可见学子文人,似道非道的青鸾与一身短打劲装的张三山显得与此处有些格格不入。

在这个三纲五常的朝代,在曲卓,青鸾与张三山无疑是女子中的异类,招来颇多打量与嫌弃。

对她们容貌的赞叹,对她们衣着的指点,有着姣好的容貌却既不温婉也不娇柔,与人对望目光凌凌不羞不怯。既无罗裙钗环又无金莲小小,全无女儿美姿态,可叹!可叹!

青鸾不喜欢这里的氛围,虽然看起来干净繁华,却透着一股腐朽气,只有汲汲营营而无进取之心,一个个摇头晃脑指指点点的文人好似那书里的蠹虫,生于书本之中困于方寸之间。

青鸾拽住张三山的手腕,快步进入小巷,七拐八拐间两人已经变换了容貌服饰,从进城时的小姑娘,变成了两个头戴太阳巾的面容普通眼神清正的小道士。

在这个留发不留头,儒从而释道不从的朝代,也唯有道士可以满发出行。

掏出两份度牒,青鸾带着人准备找个小道观挂单。她们此次进城多有纰漏,可容不得细查,但不过是略作停留便走,曲阜人多,倒也不需要换个身份重新入城。

至于度牒,这兵荒马乱的,道观之间的信息并不算流通,小道观尤甚,且一路行来收敛尸骨她手中握有多份道观弟子的身份度牒,顶一时身份行个便利只要不给他们门派抹黑也是无虞,毕竟都是送行时说好了的。

行进之中,青鸾叹气,她出来之后多行于山野不通此世风气各地风俗,但她相信张三山定然是门清的,可她一声不吭的看着她踩坑,真是个蔫坏焉坏的小崽子。

决定了,今晚的药多放一把黄连。

繁华的城镇边缘,平民矮房之间挤着一座小小的道观,门牌窄窄,供殿一座,供奉着赤面髯须的王灵官,三目怒视持轮举鞭威猛勇武。

只不过,观内道士仅有三人皆身削体瘦,灵官的金甲红袍也颜色暗淡,但观内虽青石有缺屋顶瓦杂,可房屋神像皆干净整洁,庭内菜圃繁而有序。

清贫有节,观内自有清正气。

简问了法眷履历奉了香供,便被年纪小的道士带到了客房落脚,观内人少迎来送往的知客活计多由小道士担任。

略作修整,张三山便跟青鸾领了出去采买的活计带着一纸清单出门,青鸾也不跟她,只放她出去和人接触自由活动。

看的太紧的长辈可是会招人讨厌的……

临近午时张三山送了些食材回道观,吃过午饭又匆匆出了门。

青鸾找走街串巷的樵夫买了两担柴火,跟主家借了厨房准备做点补血滋养的吃食和行路的干粮,七八岁的小道士跟在她身后跑来跑去,塞了颗饴糖便笑眯了眼睛,坐在灶前非要帮她烧火打下手。

“赵道长,宋道长很忙吗?刚落脚就在外边跑来跑去的。”小道士坐在炉灶前呼呼的吹火,飞了一脸的黑灰,青鸾偷偷的送了点风,那瘦削的小身板胸口起伏如风箱怪吓人的。

“嗯,我们赶路,要买的东西多就得麻烦他劳累些。”青鸾用黄芪水调和着手中的糯米粉,将它们调和成光滑不沾手的面团,蒸熟的红枣去核混着红豆、碎银耳及其他药粉调成内馅,将包了馅的糯米团子压成一个个扁圆的小圆饼上锅蒸熟。

这是以前张家族里的方子,有的药材不齐便精简了些,但煮水的黄芪是她从不咸山族地药圃里薅的,药效很好,做出来的药膳也当有古方三分药效,给小麒麟用来补身体目前也是合宜。

小道士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被青鸾捡出来的糯米糕,顶着黑灰的小鼻子不自觉的吸着热气,扁扁圆圆的糯米糕被挑到了盛有熟黄豆粉的大盆子里,他端着盆这么一摇一晃,黄黄香香的糯米糕便被‘赵道长’夹了出去放到竹筐里散热。

青鸾分了一份给小道士,让他端给道观的老方丈和他师兄尝尝,小道士连连摆手推拒,只道两位道长前来挂单,又是买粮又是添柴,道观清贫厚颜收下留余已是占了便宜,怎好再收药食。

青鸾温声哄劝他,出门在外甚少开火多有手生,老方丈见多识广经验丰富帮她把把药性,也算她一份心意供奉与灵官,小道士说不过又不敢收,最后拖到出门看诊的中年道士回来拍板收下,送了青鸾一些供奉过的黄纸、朱砂及观中存储的无根净水。

中年道士左永站在庭院和青鸾交谈了两句,也不言深,略说说曲阜城里哪家药铺心善哪家民事铺子质好,城里哪些地方避着些哪里最近多生事端,见青鸾一一记下谢过,便止言去打水浇菜。

小道士端着手里说是一份,却足有十余个的点心去找了自己的老师父,这点心看起来软软糯糯的不费牙口,赵道长又说可以益气补血,师父应该会喜欢吧?这可是师兄点头他才收下的,师父要训就去训师兄可不能再说是他贪嘴。

不过宋道长定然是和他一样贪嘴的,那么大的个人了还要他师兄给他做点心吃,嘿嘿,赵道长的手艺真好闻起来好好吃,左师兄要是也有一手好厨艺就好了……

可惜,左师兄只会炖菜,这种精细麻烦的小点心怎么看都不像是他会做的东西。

虽然……虽然只是相对精巧麻烦……但这样费时间费材料的吃食不是他们这个贫穷的小道观应当挂念的的……

小道士从老道士的屋子里出来,一手端着放了五块点心的供盘,一手将师父分给自己的点心揣进怀里,恭恭敬敬的将点心奉到神像桌前,便欢快的去找自己的左师兄分享怀里的点心,他好馋好馋的,早点帮左师兄做完活计他们就可以一起吃点心了,闻起来这么好吃的点心左师兄一定也没有吃过。

……

老道士提着点心,姿态从容的进了药铺的后堂,将点心往桌子上一放一推:“你恩人专门给你做的点心,要不要先尝尝,老道我也算是沾了你的光。”

老道士嘴上说的轻松,捏着点心的手却凑在鼻尖细细闻嗅:“这里边可是用了不少好药啊!比族里的方子都差不到哪去。”

小小的咬了一口,连皮带馅品味了很久:“补血益气,她对你倒是上心。”

张三山喝了一口茶水,对老道士的阴阳怪气无动于衷,也不知对面那家伙什么品位,易个容弄得头发稀疏寥寥草草的没个好形象,这一挤眉瞪眼的皱皱巴巴更是丑的不想看,伤眼睛。

明明在族里也算是容貌出色的那一拨,非得把自己往丑了扮,他那个道观穷困潦倒得有一半原因出在他自己身上,半点仙风道骨的气质都没有倒像个坑蒙拐骗的老骗子,连徒弟都是破庙里捡来的。

“我说的你上报了没有?”

“交了交了,这么大的事我还能拖沓不成?我说你那恩人真对我们那么了解?她不也没认出我来嘛?”老道士不是很相信,这么多年了还能有个不知道从哪个山沟沟里冒出来的非本族的老前辈,怎么听都觉的像是骗人的吧?

“渊源颇深。”张三山点头,血脉的反应做不假,以及对方打断秘法的熟稔也是佐证。

“行吧,我最近躲着她点,别等把我也给扒出来。我在这道观呆的好好的,可不想挪窝。”看张三山被当小孩子哄是挺有趣的,但放到自己身上就不好玩了。

“现在这乱七八糟的,族里也不知道何时回复。有个任务你要不要先接一下,也算和你关系不浅。”老道士掏出一纸密信,张三山带着那位恩人过去说不定能帮上大忙,他出门前的占卜结果可是小吉,之前可是卦卦大凶,又不能不去,他都准备薅几个佛道一起同行了。

如今,如今交给张三山吧,她的身手可比他好多了,他去是大凶,她去就是小吉了。他俩的差距不至于这么大,那转机一定就出现在张三山那位恩人的身上,是人是鬼,这趟也可以看看。

没有过去,看不见未来的人,简直像是石头缝里蹦出来。奇怪!是真奇怪!最奇怪的是他明明感觉到卜算失败的严重反噬,最后落到身上的反噬却只似一个轻轻的巴掌拍在脑门上,像是母亲在敲打顽皮的孩子,简直是奇怪的紧!

更重要的是明明是这么奇怪的事情,体内的血脉却半点预警都没有,平静的可怕,几乎让人以为是自己吃错了药彻底将血脉压制起来一般。

看不透猜不明,且远着些,让张三山自己和对方打交道吧,小门小户经营不易,他就不掺和了。

张三山提着大包小包的药材出门,老道士坐在后堂慢吞吞的吃着点心,松弛耷拉的眼皮下清清明明。

张三山这位恩人倒是对她用尽了心思,不过一次同行这小丫头就有些栽了,还是先别回去出去走一趟探探,心思定了就有决断,免得两边拉扯凭生困扰。

那丫头一向不聪明想得少,遇见麻烦能躲就躲是个心眼子浅的。这次见面倒是和他虚虚实实的避重就轻,短短几日倒是让她给护上了。

但信任是可以算计来的,出去多看看,免得人进了族地出不来平白伤心徒生怨怼。

族里乱七八糟的事能少一点儿还是少一点儿的好。

无论他卜算几次,张家的未来都是一片迷雾,不见光不见天……

他的心告诉自己张家在靠近深渊,但他的卦给不了他方向……

族中如他和张三山一般觉得大厦将倾的终究只是少数,一个个还在那里瞎闹腾,胜字辈的对族长意见很大,和瑞字辈的矛盾频发,一个个在外边不回来也不知道还剩几人,他们山字辈的基本没什么话语权,海字辈的又都还是小崽子……

人心散乱,祸事自生。

老道士推开窗户,看着外边逐渐暗淡的天空,哪怕是夏季傍晚天色也不会如正午一般明亮,它只是亮的更长暗的更迟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