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工业风扇呼呼吹着风,文竹看到阁楼四周每一处都刷好了白漆。
“怎么样?我是不是还挺有粉刷匠天赋的?”赵曜邀功。
文竹有些惊讶,“你今天一天把它们全都刷完了?”
“顶还没刷呢。”赵曜指了指木质结构的房梁。
“这个不急,我要拆掉一部分装玻璃。采光好一点。”
“为什么突然想弄阁楼?”
这个问题赵曜问过一次,上次两人的谈话不了了之,这个他还是有相同的疑问。
文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大跨步走到了天台。
原本堆放在角落里的涂料少了很多,全是赵曜今天的功劳。
“我不光想弄阁楼,我还想弄露台呢。”
文竹指了指角落上那几个空花盆,“我记得很小的时候,那些花盆里都装满了花花草草。”
“后来我爸去世后,没人打理那些花,它们只能听天由命,最后都死光了,只剩下这一堆旧花盆。”
“我想让这座房子的一切都都换一种模样,让它们恢复成我记忆中的,或者说我理想中的样子。”
“等阁楼弄好了,我要在里面放一块地毯、一张沙发,再放两个矮柜。”
“这样我闲下来就能窝在阳台无所事事,听雨看天;忙的时候也可以拿这里当工作室,布置几个不同的场景,约女孩子们过来拍写真。”
赵曜静静听着她的规划,为她眼里那一刻的憧憬而心动,却又觉得心酸。
他问:“那男孩子呢?”
“男孩子也可以啊。”文竹神情认真,“男生也可以拍那种日常居家的写真。我的场景布置不会太女性化的。”
赵曜转过身,双手捧住文竹的脸。
堵在喉咙里那句“那我呢?”终是没说出口。
文竹见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夸张地赞许道:“这个计划真不错,文大摄影师。”
她也笑了,迅速地吻了一下他的唇,“那你可以当我家庭工作室的第一个模特吗?”
文竹没有听到赵曜的回答,因为她的手机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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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出租车后座的时候,文竹掌心冒着冷汗。
“师傅,你能不能再开快一点?”她着急地催促司机。
司机已经听过好几遍催促,此刻也只能耐着性子应答:“美女,再快我只能长翅膀飞了。”
一双修长的手覆上了文竹紧握的拳头,轻轻拍了拍。
文竹把头埋进赵曜的肩窝,拳头抵着自己的牙齿,心里默念着“快一点,再快一点。”
赵曜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行道树,憧憧树影在雨夜暗风中飘摇,似一片投进人心底的黑影。
他本想留在文竹家中等待,但见文竹接完电话后连脚底的拖鞋都来不及换,便急急忙忙冲向街头叫车,他放心不下
他从未见过文竹这样。
当听完文竹报给出租车司机的地点,他隐约猜出了些许什么。
当两人在急救室外的廊椅上与阮心悠见上面,心中的猜测成了既定的事实。
阮心悠早已哭花了妆,见到文竹的刹那,她再次簌簌落下泪来。
“文竹。”她叫了一遍文竹的名字,便泣不成声了。
文竹在车上时的慌乱从见到阮心悠的刹那便荡然无存。
赵曜见她轻轻抱住那个身高和她相仿的中年女人,柔声抱着女人安抚。
女人在她的安抚下渐渐平静下来,擦干眼泪,絮絮叨叨说了事情的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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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竹走后没多久,宋老师说要回学校拿一下昨天的考卷。
“你叔叔说试卷早上只批改了一小半,剩下的他要拿回来批改。”
“我那会儿右眼跳个不停,就不太放心他出这个门。但一看外面路灯也亮,人也多,家里离学校也不远,就由他去了。”
结果宋老师去了好久都没回来,打电话也没人接,阮心悠不放心,直说要去学校找找。
“这时候安安说他去吧,让我留在家里。我当时应该拒绝的。”阮心悠说着又流下泪来,“但我突然胃疼得厉害,就让他去了。”
结果,阮心悠再次得到阮以安的消息,便是医院打来的他重伤入院的消息。
“我到医院的时候,只看到他紧闭着双眼,脸色惨白。他肚子上插着一把刀,身上全是血。”想到那个可怕的画面,阮心悠有些越说越激动,“他才刚高考结束啊,万一他……”
文竹抱住她,“医生会救他的,你别自己吓自己。”
“文竹,我错了。我不应该让他出门的。”
“不是你的错。”她问阮心悠,“是不是和白天那些人有关?”
阮心悠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接到电话就直接来医院了。”
“那叔叔人呢?”文竹发现宋老师不在这里。
“他……我也不知道。”阮心悠把头埋进手掌,“我给他打了好多电话,都没人接。”
文竹担心宋老师的失踪也和白天那些人有关。
但当着阮心悠的面,她没有说出这个担忧。
隔着衣物,一阵温热从肩膀上传来。
文竹抬头对上了赵曜关切的眼神。
她摇摇头,“我没事。”
“你坐一会儿,”赵曜说,“我去给阿姨买点水,很快回来。”
“好。”
赵曜买水的时间有点久了,但手术室大门紧闭的时间更久。
文竹和阮心悠静坐在灯光昏暗的手术室外,有一种全世界仅剩她们彼此互相依靠的感觉。
阮心悠注意到文竹脚上的拖鞋,发现她的大拇指外侧被磨出了一个血泡。
“难为你了。”她拍拍文竹的手,“还好有你。”
文竹心中升起一种难言的自豪,她为自己被人需要而骄傲,也为此刻能和阮心悠坐在一起而倍感幸福,但想到手术室里的阮以安,这种幸福感更多地被担心和害怕填满。
她问:“怎么没通知舅舅舅妈他们吗?”
“你舅妈嘴巴太大了,他们知道就等于告诉你外公外婆了,他们年纪大了,我现在还不想说;安安爷爷奶奶那边我也还没说;宋瑢在学校,太远了,顾不上。”
听完这番话,文竹突然觉得尽管阮心悠曾经毫不留情地舍弃了她,但此刻她是有用的。
某一瞬间,她会想要不要甩开她的手,一走了之,把绝望和无助留给她,就像她曾经对自己做的那样。
但想到躺在手术室里的阮以安,她只能将彼此的双手握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