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霓望着那颗黑色药丸,并未多加思索,拿过药丸便吞下。
钟南燕见他如此爽快,眉目微动,“你倒是挺有胆量,敢和我去我爹面前说吗?”
“前辈是个讲道理的人,我没什么不敢的。”
“好,随我来后山吧。”
见钟南燕迈出了步伐,楚玉霓连忙跟上。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他必得带大家离开此地。
强闯出去,无论成功与否都会吃亏,还会与药王父女结怨,如今钟南燕肯给他几分信任,他便一定要尽他所能,让大家能够不费劲地出去。
若有药王的允许,那是再好不过了。
“对了,你还没回答我,你到底是哪里来的酒喝?”钟南燕瞥了一眼楚玉霓,翻了个白眼,“一个大男人,躺在地上鬼哭狼嚎,头发弄得像鸡窝,还不赶紧整理整理!”
楚玉霓闻言,连忙抬手拨弄自己的头发,“你虽然没给我酒喝,但厨娘刘婶那里有酒啊,我帮她劈了一下午的柴,她给了我一小坛。”
钟南燕冷哼一声,“为了借酒消愁,你还挺费心的啊。”
“我是真的愁,不是演的。”楚玉霓小声道,“你爹对你好,我爹也对我好啊,我爹要是知道我被人关起来使唤,他也会心疼我。”
钟南燕没再接话。
她一向任性惯了,做事全凭自己的喜好,从前师弟们也都让着她,任打任骂,就没见过像楚玉霓这样勇于反抗、借酒撒泼打滚的。
她自认为对他不错,却不曾考虑过,他也是别人家的孩子,若把他一辈子留在药王谷,他与家人长久分别,必会对她心生怨恨,再往后……
罢了,不想了。
既然他要带她去体验外界的乐趣,她便给他一个机会。
不只是成全他,也是成全她自己。
正好借此机会,和老爹好好聊聊。
二人上了药王的阁楼,钟南燕抬手就拍开房门,药王正在用木筷拨弄几只蝎子,听到动静,转头瞅了她一眼:“你下次开门能轻点吗?这门被你又拍又踹的,回头门坏了,我叫你来修。”
“爹,我想出去。”钟南燕开门见山道。
药王面色微变,低头将蝎子关回了罐子里,随即冷眼看楚玉霓,“是不是这小子不想跟在你身边了,要拐你跟他出去?他都和你说了些什么花言巧语,让我也听听。”
“不是他想拐我。”钟南燕坐了下来,定定地望着药王,“我从前问你,为何咱们不能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你说外头人心险恶,人们太爱算计,所以你找了这么个世外桃源安度余生。”
“我说的难道不对吗?”药王冷声道,“你知不知道你爹我年轻的时候吃过多少亏?什么兄弟朋友,都是笑话!嘴上说得都好听,还不是为了利益抛弃道义,多年的朋友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这个才跟你认识了几天的臭小子?”
药王说到此处,已是咬牙切齿,“早知道我就不该救他!”
“这些话你和我说过许多遍了,我知道你受过背叛,也知道不能轻信他人,所以这些年我认真学你的本事,师弟们听我的话,不光是因为我有绝世美貌,更多的不也是钦佩我的能力吗?”
“以我如今的武功和驾驭毒物的能力,我难道还不配自己出去闯荡吗?如果我终生只能住在药王谷里,我学这么多本事又有何意义?”
“这里当然是我的家,可难道我这一辈子都不能出去看看吗?我如今对外界的记忆都要模糊了,我六岁就跟你住在这,十五年了!爹,师弟们都有去城里玩过,就我没去!你说是为了护着我,可你想过我对外界有多好奇吗?”
“不是楚玉霓怂恿我,是我早就想出去了,他只是推了我一把,这药王谷就算是再大,我也都逛遍了,我已经学了不少本事,你就让我出去玩一玩,可好?”
听着钟南燕的声声央求,药王紧抿着唇不语。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怕我被人骗,我已经给这小子吃了断魂丹,他要是敢骗我,他就死定了。”
药王闻言,走到楚玉霓身前,探了一下他的脉。
“还算你这丫头警惕。”药王冷哼了一声,“就算这小子肯善待你,你怎么保证另外那些人不欺负你?”
楚玉霓闻言,当即接过话,“晚辈可以在此立誓……”
“闭嘴吧,发毒誓要是有用,每天被雷劈死的人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药王冷笑一声,“你们说动燕儿,要带她出去玩,无非就是想获得自由,我倒是可以给你们这个机会,就看你们能不能通过我的考验了。”
“不知前辈所说的考验是?”
“药王谷位于荒野中,虽然位置偏僻难找,但我们依旧警惕,为了防止哪天有歹人入侵,少不了得用到机关术,除了庄子入口的三道机关墙外,后院的梅花阵也是相当有意思,若你们能破解它,我便让你们走。”
听到‘梅花阵’三字,钟南燕眉头一紧。
“那梅花阵变化莫测,玄乎得让人摸不着头脑,你这不是故意为难他们吗?”
“若是给他们的考验太简单,岂不是显得我轻视他们。”
药王不疾不徐道,“把我的原话带给他们吧,我且看看他们有没有胆量。”
……
“梅花阵?”
竹屋内,宋云初听着楚玉霓带回来的话,诧异道,“听起来像是机关术的一种。”
宋云初虽然面带惊讶,心中却有了打算,她转头瞧了一眼君离洛,眼带笑意。
【梅花阵,原本是君天逸求钟南燕出谷相助时闯的阵法,那是药王费心设计的机关,君天逸闯关成功后,还得了不小的收获。】
【药王虽高傲,但对于有能力的后辈还是会给予认可和夸奖,君天逸闯出梅花阵后遍体鳞伤,药王看在钟南燕的面子上,不仅替他治了伤,还将自己珍藏的冰山青莲送给他,嘱咐他照顾好钟南燕。】
【如今这剧情让咱们给撞上了,这可真是时来运转,君天逸闯关时只有一个人,咱们有五个人,难度会比他低许多。】
【在药王看来,人越多越容易乱,殊不知对我来说,那是人越多越好啊。】
君离洛见她成竹在胸的模样,朝她勾了勾唇角。
“这梅花阵古怪且凶险,很容易受伤。”
钟南燕沉声道,“师弟们试验过了,他们都被打得哭爹喊娘,梅花阵内总共有三十六株假梅树,且树杈带刺,若是脸撞了上去,破相都算轻的,严重些可能会被刺瞎眼,师弟们当初都是戴着面具去的,至于你们……我爹没打算给你们任何防具。”
“我想出去玩,所以我希望你们能通过考验,可眼下我帮不了你们什么,我只能提醒你们,如果实在闯不过就知难而退,大不了我再去磨他几回。”
“这会儿天黑了,你们好好休息,明早起来你们就能见到梅花阵了。”
钟南燕离去之后,楚玉霓出了声,“要不明天我先去试试?如果实在太难,你们就别试了,免得咱们全都受伤,我相信,我是能以诚心感动药王前辈的。”
“等你感动他,黄花菜都凉了。”
宋云初说着,拍了一把楚玉霓的肩膀,“你小子还是立了功的,争取到了这样一个机会,能和平解决的事,总比大动干戈来得好。”
“大人您这话说的,好像咱们明天肯定能出去一样……”
“我的功力已经恢复了六七成。”宋云初道,“许多机关阵法都很考验身手的敏捷程度,我如今虽然没有全盛时期的状态,但只要咱们齐心协力,定能成功,你们也要对自己有信心。”
见宋云初镇定从容,众人心中也安定了许多。
一夜转瞬即逝。
翌日,众人都起了个早,发现今日的早饭格外丰盛。
不仅有米粥包子烙饼,还有好几道不知名点心,算是这几天里最好的一顿。
“后院的梅花阵已经开启了,师姐说,让你们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挨打。”
宋云初低笑了一声。
药王此刻的想法,与钟南燕大概是一样的吧。
众人吃饱喝足之后,便在七师弟的带领下来到了宽敞的后院,每人分了一把剑。
即便宋云初想象到了阵法的模样,此刻亲眼所见,也还是难免赞叹。
眼前的画面,可比她脑补的更加丰富奇特。
正如钟南燕所言,三十六株梅树在地面上毫无章法地挪动,随着清风扬起,花瓣纷飞,若是忽略掉树杈上面的尖刺,倒也是一幅美好的奇景。
宋云初捡起一片花瓣观察,是纸折成的。
难怪药王这些年都不无聊,年轻的时候闯荡够了,到了中老年,研究机关术都足够他打发时间,这么多花瓣,得折多久啊。
“真是不可思议。”沈樾望着眼前的景象,发出感慨,“这些树必然是地下有机关牵引,要做如此复杂庞大的机关阵,不知要耗费多少精力。”
楚玉霓望着眼前不断挪动的梅树,一时摸不着头脑。
从这一头到另一头,中间有好长一段,这梅树变幻莫测,也不知他进去后会不会被绕晕。
他正琢磨着,身旁的宋云初身形一动,已经掠了进去。
楚玉霓瞪大了眼。
这都还没商量呢,宋大人怎么就先进去了!
而更让他惊讶的还在后面。
原本梅树的位置虽然变化无常,但也不至于眼花缭乱,宋云初进去后,梅树挪动的速度竟加快了,眼瞅着一棵树就要撞到宋云初身上,楚玉霓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君离洛足下一动,几乎就要冲进去,却想起昨夜宋云初的嘱咐。
她说——让我先试,你们谁都别轻举妄动,尤其是你。
于是他定了定心神,同时宋云初也避开了梅树的正面撞击,手中长剑砍断了梅树的一节树杈。
众人见此,都松了一口气。
随着梅树的变动,宋云初也在不断躲闪,而令众人疑惑的是,宋云初在躲闪梅树的过程中,总是要劈掉一节树杈。
“看样子宋兄还是挺轻松的,可他为什么要砍那些树杈呢?”
“她在做记号。”君离洛接过话,视线紧盯着梅花阵内宋云初的身影。
“破解梅花阵的关键,应该在某一棵梅树上,她已经砍下了八棵梅树的树杈,排除这八棵,还剩下二十八棵,等她累了,她便会出来,我们再轮流排除剩下的。”
听着君离洛的解释,钟南燕一脸错愕,“你怎么会看懂我爹的机关术?你瞎猜的吧?”
梅花阵的破解之法,连她都不得而知,这两人怎么能参透呢?
肯定是蒙的。
与此同时,众人身后的阁楼窗口处,药王看着梅花阵内变动的身形,满目惊诧。
他的指节紧扣着窗框,轻微颤抖了一下。
他诧异的不只是宋云初参透了他的机关术,更多的是宋云初的步法。
形似鬼魅,势如破竹,这是——飘渺真诀!
这人与花月满是何关系?
他早就听闻花月满还有一个弟子,花月满去世后几年还命人打听过,却没有任何消息,他便以为传闻终究是传闻,也许花月满没有收徒。
可时隔多年,他又看见了飘渺真诀的招式……
若此人真是故人的徒弟,他们以这样的方式相见,可谓缘分啊。
药王才这般想着,就见宋云初退出了梅花阵。
“云初,你还好吗?”君离洛见宋云初额头上有汗,面露担忧。
“没事,只是有些累,该换人了。”
宋云初低声道,“这三十六棵梅树一模一样,最关键的那棵能关闭阵法,它与其他梅树有一点不同,那就是其他梅树的树干坚硬无比,但它树干内空心,用于设置机关,所以结构层会比其他梅树更薄,能够戳破。”
“我砍掉了十二棵梅树的树杈,它们都不是关键的那棵,剩下的那些,你们轮着上,累了就换人,一次能试出两三棵都行。”
“宋兄你歇着,我来!”赵景恒干劲十足地应了一句,提着剑冲入了梅花阵内。
药王见此,挑了挑眉头。
他真是低估了这帮小子,原本想让他们自乱阵脚,最好受些皮肉伤让他们老实,却没料到他们会采用最优解法。
他们似乎都是听方才那个年轻人的指导。
想到这儿,药王的视线落在了宋云初身上,颇为赞赏地笑了笑。
不愧是花月满的徒弟,有勇有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