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祖结束,到了敬茶环节。
北方有供暖,冬天室温较高,过年期间更高。周凭川坐在堂屋正中间,他没穿西装,只着一件手工缝制的暗红色衬衣,衣服上暗纹细致考究,领口系到最上方,衬得人皮肤冷白,淡漠而禁欲。
周老太爷早已退居二线,但辈分和地位在那儿摆着,坐在周凭川左手边,周振海则坐在周凭川右手边。
周家的小辈们排着队,一个一个轮流给周凭川敬茶。周凭川也不含糊,每敬完一位,他都会派一封红包,算是对周家子孙新年的祝福。
其余亲戚们则等在一旁,专注的看着自家小辈,用口型提示教了一宿的吉祥话。孩子能流利说出来,家长们笑的一脸得意,如若说不出来,或磕巴了,家长则满眼焦急,满眼恨铁不成钢,晚上回家定是难逃一顿责骂。
很快,轮到周霆和夏明昭了。新婚的小夫夫站在一块儿,周霆矜贵如玉,夏明昭温顺乖巧,甚是养眼,照的整间屋子都亮了几分。
“三叔、太爷,过年好。”周霆说。
夏明昭双手抱拳作揖:“祝三叔新春如意,岁岁安康。祝太爷爷寿比南山,幸福长伴??!”
看着漂亮的孩子们,周老太爷笑的尖牙不见眼:“明昭这孩子好啊,嘴甜,乖巧。来,太爷爷送给你的。”
当初绕过周家长房,将家主之位传给最小的孙子周凭川,周老太爷心里一直有道坎儿。给红包除了真喜欢这俩孩子之外,还有“认可”的成分在内——这么多小辈里,他只给了长房长孙红包,意味着即使周霆最终没接下周家,长房也永远处在权利中心之内。
夏明昭受宠若惊,笑的更甜:“谢太爷爷!”
人可能真是越老越喜欢孩子,周老太爷经历过乱世动荡,也曾是杀伐果决的人物,如今却看着长房,满脸慈祥。
等周霆夏明昭走了,他低声问周凭川:“凭川,你那位呢?”
近些年来,周老太爷身体每况愈下,周霆结婚、周凭川过礼他都没回国。周凭川道:“他待会过来。”
“也是夏家的子孙?”
“是。”
“看明昭的样子,应该不会太孬。不过我听说......”
“他是夏家抱错了的儿子,去年刚被夏家认回。”
决定选择夏眠时,周凭川并未向太爷交代,只在过礼前打电话提过一句。周老太爷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他一直操心周凭川的人生大事。给周凭川介绍过无数政商两界的子女,甚至还有世界石油大亨的独生女,哪个不比夏家的强?周霆要找就找,毕竟他还没接手家族,周凭川却不同,肩负着将让周家再续辉煌的任务,怎么能选这么个小喽啰?
“凭川,夏家势微,选择夏家子孙本就没有优势。若那孩子秉性、教养再差些......”
“爷爷,”周凭川直接打断道,“在我手上这几年,开普勒所有主营业务实现全面盈利,股票翻了十倍有余。”
那意思是,用不着联姻手段,他自己可以让开普勒更辉煌。
周老太爷无话可说,借着喝茶的动作闭上了嘴。
等小辈们拜完年,众人移步多媒体厅。古时大户人家喜欢找戏班子来家里唱戏,这个习俗在周家传了下来。不过现在戏班子不流行了,他们请的是业内小有名气的明星。
为了更宽敞,周老太爷坐在最后一排。他喜爱艺术,听享誉中外的男中音唱歌听的如痴如醉。等到了更受年轻人欢迎的团体,他没什么兴趣,便朝夏明昭招招手。
夏明昭连忙跑过来,蹲在轮椅前。
“力叔,去拿把椅子。”周老太爷吩咐管家。
“不用,”夏明昭连忙拒绝,“我在这挺好的,还能顺便给太爷爷捶捶腿。坐了一上午,腿肯定不舒服。”
说着,他给周老太爷捏起了腿。周老太爷对他愈发喜欢:“明昭,夏眠今日为何没来。”
“太爷爷,我和夏眠平日交流不多。但他很识大体,不会故意迟到,可能是早上没起来。”
“没起床?”
“嗯。现在年轻人都喜欢睡懒觉,今早我也是闹钟叫了十分钟才勉强爬起来的。您别怪罪,他肯定一会儿就能到。”
老太爷皱了下眉。
夏明昭明捧暗踩,这点小心思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但在他眼里,小辈可以耍小聪明,不碍事,他喜欢机灵有上进心的孩子。
反倒是夏眠,如果出身那么差,又懒的话......
除了小孩子之外,厅内的大人其实没心思看表演,都竖着一对耳朵,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见老太爷和夏明昭有问有答的,几位亲戚闻着味儿便过来了:“你们爷孙俩聊啥呢?”
“聊些生活琐事。”周老太爷说。
亲戚们能看出来,老太爷挺喜欢夏明昭,连忙夸赞:“明昭这孩子不错,懂事孝顺,知道给太爷爷捏腿。您老人家啊,真是洪福齐天!”
夏明昭:“二婶过奖了,孝顺太爷爷本来就是我们小辈该做的。”
另一位伯伯连忙摆手:“哪有,现在的年轻人可不好管了!你指东他往西,叛逆的要命。像明昭这么乖巧的,真是少了呦!”
周凭川素来冷淡,不好接近,拍老太爷马屁更简单一些。见夏明昭们和老太爷聊的不错,其他人也想抓住机会,于是老太爷身边围了越来越多人,各个都对夏明昭赞不绝口,夏明昭连连推辞,表情相当受用。
他们正闹哄着,前排,周凭川蓦地起身,往多媒体厅外走。
约莫五分钟左右,他带回一个年轻的男生。
为了应景,男生上面穿着红色羊毛衫,下面搭白色休闲裤,在满室穿金戴银、盛装打扮的男男女女间显得异常松弛大方。
也明艳。
那张明眸皓齿的脸,只要稍微穿件彩色衣服,都晃的人睁不开眼。
最主要的是——大家向下看,周家那位素来冷淡的家主此时正牵着对方手,十指相扣,握的很放肆,纠缠的很紧。
厅内突然安静下来,安静到近乎诡异的程度。这位活阎王以宣誓的姿态带夏眠出现在周家,足以看出对夏眠有多重视。
于是,瞬息之间,夏明昭周围那圈人纷纷转头跑回前台:“呦,夏眠来了。还记得二婶不,上次明昭结婚咱俩见过面,你答应我要尝尝我的厨艺来着,这几天有空没,去二婶家坐坐啊?”
“叔叔家和你二婶家离得近,你去吃完饭,可以来叔叔这边赏玩赏玩,叔叔家收藏了许多奇石字画,可好看啦!”
“去去去,别搞老掉牙那套,谁想看你那发了霉的字画。眠眠,有空来我店里选珠宝,我这儿有颗11克拉的镇店之宝,包你喜欢。”
“眠眠......”
亲戚们你一言我一语,仿佛要把心窝子掏出来送给夏眠。夏明昭蹲在原地,突然意识到,自己无论多么努力表现,无论费多少心思接近周老太爷,都是没用的。
他从起点上就输了。
因为他选了周霆,而夏眠选了周凭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