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沐笙空洞的双眸盯着天上的云霞一眼不眨。
在天山的那些日子清晰的涌来，干涩的喉咙传来火辣辣的疼，她咽了咽口水才声音嘶哑的回：“记得。”
天山老人沉吟半晌，“既然记得，为何还要留他性命？”
百里沐笙静默半晌，随后在陌离的搀扶下艰难的爬起来双膝跪地。
她双掌贴在地上缓缓行跪拜礼，额头紧紧的贴着地面。
脑海中是自己和慕容修凤鸣阁窗外的初次见面，是北溪城墙上的遥遥一望，是金銮殿广场他白色的身影缓缓而来，是桃花苑的日日夜夜，是西山别院他纵使重伤也要焦急赶来救自己的满面慌张……
是他说不甘心放弃鬼经大成时憋屈不甘的模样，是他说“阿笙，我此生所愿唯二，天下与你”的掷地有声……
是他说“阿笙，我们去浪迹江湖吧，这天下不要了”的释然……
是他城外五里湖边的袒露心扉，是他们迎着朝阳，身披霞光，以天地为媒，拜堂成亲的雀跃欣喜……
是他们这三月多的点点滴滴……
如此种种，要我如何做到亲手杀了他……
此刻她心里万千情绪翻涌如潮，嘴唇轻颤半晌，酸楚的泪水翻涌在吼间，难过悲痛瞬间浸透了她身上的每一处。
半晌后她才开口，嘶哑干裂的声音满是恳求，“师父，求您饶他性命！我愿意随您回天山，自禁洞府，永世再不踏出半步！”
以自由换他性命……
天山沉吟半晌后右手一挥，白玉剑便腾空起裹挟剧烈的剑气悬于他的身前，剑尖指着慕容修。
慕容修视而不见，逐渐清明的双眸扫过满地狼藉和遍地鲜血，一一扫过满身狼狈不堪，满是战损之姿的众人，随后落到了百里沐笙身上。
他双瞳震颤，满面痛心的盯着百里沐笙的伤，心里的愧疚像刀一样在它心脏上来回拉扯，疼的撕心裂肺，愧疚瞬间包裹他的全身。
百里沐笙此时仰头看着空中的白玉剑，白着脸摇了摇头眸中满是希冀和祈求，隐忍的声音带着哭腔磕头求饶：“师父求您废去他一身修为将他围困天山！您让我怎么做都行，只求您留他性命！”
“我可以归还白玉剑，可以不夺城不要天下，可以凭您处置，只求您留他性命，我也可以此生不再见他！”
天山老人目光扫过北溪城中尸体横陈血流成河之象落到慕容修身上，叹息：“以身毁魂散为代价逆天而行，这天下容不下他，天山也容不下他。”
众人心疼不忍的目光落到百里沐笙身上，见她不停磕头的动作因天山老人的话顿在了半空中，纷纷心生酸楚眼眶湿润。
百里沐笙何等桀骜不羁，潇洒骄傲的一个人，江湖十年被追杀数次九死一生未曾喊过一声苦。
在冥隐司遭受酷刑未曾求过一次饶，因双魂被困北溪城未曾和东方靳服过一次，西山别院哪怕奄奄一息也要血战到底。
此刻却愿意为了慕容修向这老者跪地求情，只求他能留慕容修性命！
慕容修听着她的话，心痛难忍的目光看着百里沐笙那满身的鲜血和裂口，见她搭在地上的双掌缓缓握紧成拳，眼眶瞬间通红眸中迅速聚集起水雾，眼泪瞬间滑落。
我何德何能，让阿笙服软求饶至此。
百里沐笙那绝望中满是希冀的神情让他心如刀绞，哽咽难忍的求饶声更是让他悲痛万分。
他动了动嘴，欲言又止。
“嗒、嗒、嗒”
百里沐笙眼中的泪争先恐后滴落在地上，随后心如死灰的闭上了眼睛。
“嘭！”好半天后她才又重重的磕了一个头，仍旧不死心的开口：“求师父成全！”
那磕头的响声宛如一记重锤，重重的砸在了其他人的心上，也重重的砸在了慕容修的心上。
他缓缓抬眸见天山老人失望的正缓缓摇头时心生悲凉和酸楚，脸上浮现淡淡的无奈的笑。
无论百里沐笙跪多久，磕多少头也改变不了自己的结局。
本就早该死在九龙潭，死在东洲的大雪天，死在暗无天日的冥隐司，死在乱葬岗……
是自己不忿上天不公，怨恨世人自私残忍，偏要逆天而行妄想逆天改命……
如何能连累阿笙，让她为自己这个将死之人卸去一身傲骨……
百里沐笙见天山老人始终没有松口，又重重的磕了一下头，“求师父成全！”
陌离见她额头已经磕出了血，心痛难忍连忙拉住她，哽咽的阻止：“阿笙，别磕了……”
照这么磕下去，额头都要砸烂了！
百里沐笙置若罔闻，用尽力气又磕了下去，“嘭！”的一声后是她坚决的恳求：“求师父成全！”
头磕到地上陌离能听见血液撞击地面的声响，还能看见血滴飞溅。
她泣不成声，心痛的唤了一声：“阿笙……”
慕容修仰天狂吼一声，爆发了体内所有魔气冲破桎梏。
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他满脸视死如归腾空而起，与裹挟剧烈杀伐死气的白玉剑在空中来了一个双向奔赴。
“噗——”
白玉剑瞬间穿透他的心脏。
天山老人虽神色如常，瞳孔却是猛然震颤一瞬，眸中闪过一丝惊诧。
那刚开始想要撤回自己窜出去的白玉剑的手，缓缓反转挥了一道仙气打向慕容修。
百里沐笙听着那声音缓缓仰头眼泪夺眶而出，身子一瘫往后倒坐在双腿上，心如死灰眸中满是绝望。
“咚！”
慕容修身上的魔气正快速消散，整个人重重的砸在地上双膝跪地，嘴角缓缓淌出一条血线。
百里沐笙连忙爬起来时双腿一软又跌跪在地，浑身颤抖不止，陌离去扶她时被她决绝的推开了。
她撑着地又艰难起身跌跌撞撞的朝慕容修艰难的跑过去，随后体力不支跌跪在他面前。
慕容修看见百里沐笙满脸伤心欲绝的模样缓缓扯出一抹微笑，轻声唤：“阿笙。”
百里沐笙泪流满脸，眸中满是绝望痛心，嘴唇止不住轻颤，气若幽微的声音满是责怪和不解，“为……为什么？”
她知道慕容修是为了不让自己为难，为了天下百姓甘愿赴死……
可他的毫不犹豫映衬自己的犹豫不决挣扎，让自己显得是那般自私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