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过半，慕容修刚有了困意准备休息，百里沐笙便找上了门。
她踏进屋后伸脚一勾将那打开的半扇门又关上，走到他三尺之距处站定。
“慕容修，与我联手的事你考虑的如何了？”
慕容修没有回她，从轮椅上站起来，坐到床榻上，准备脱靴。
百里沐笙快步走过去，抓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动作，一眼不眨看着他的脸。
慕容修平淡的目光从她的手移到她的脸上，看着她那双迫切想要知道答案的眼睛。
百里沐笙见他放下微抬起的脚，扣住他手腕的手用了力，语气有些急切。
“慕容修，你今日必须给我个答复。”
她想了一整天东方言锡的话，东方言锡提出的条件很让人心动，她很想要答应，想要远离这皇城。
可却始终下定不了决心，内心莫名的升起压不下去的慌乱不安和纠结。
所以，她迫切的想要一个答案。
想要一个她可以说服自己。
下定决心留下来的答案。
慕容修见她一副得不到肯定答案就不会走的模样，垂眸看着扣住自己手腕的手，在非常轻微的颤动。
“阿笙就不怕……我到时候，不会再放你走了么？”
百里沐笙听他语气认真，侧脸却是平静如常，难以判断他话里的意思。
慕容修见百里沐笙没有反应，拨开她的手，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她微怔的脸。
“阿笙，我并非良善之人，也常行恶劣之事，手段残暴狠绝，实在不是一个好的盟友。”
百里沐笙瞳孔微颤，眉头微微蹙起，神色有些复杂。
她见慕容修面无表情，双眸宛如漆黑深潭般幽深难测，有些心慌。
“所以，你要与我为敌吗？”
慕容修面上浮现淡淡的笑意，轻轻摇了摇头。
随后将百里沐笙推开了些，仔细打量她。
不管是姿色还是武力，她都是让人想占有的存在。
曾经的慕容瑾如此。
东方靳如此。
东洲各位皇子如此。
慕容修，也不例外。
百里沐笙见他欲言又止，直白问他，“慕容修，你不与我联手是怕我会坏你计划吗？”
慕容修依旧摇头，无奈浅笑。
“阿笙，皇权之争，明刀暗箭，时局瞬息万变，我哪能次次算准。”
“那又如何？”百里沐笙拧眉，伸手捏住他的衣袖边缘，一眼不眨盯着他。
“我不是普通女子，我武功高强，多谋善断，可以助你。”
慕容修双瞳幽深目光灼灼盯着她，从她眼中看到了不服和不解。
“阿笙，你忘了，昨日……我差点杀了你。”
百里沐笙身子轻颤一瞬，突然觉得后背有些凉意，捏住他衣袖的手也缓缓缩回。
垂眸看着自己轻颤的指尖。
是啊。
他昨日差点杀了自己！
难保以后他不会因为受制于人，一念之差，选择再次杀她！
沉默许久之后她头也不抬轻声问：“慕容修，你真的舍得杀我吗？”
慕容修听她底气不足的询问，垂眸看她神色不明的侧脸半晌，随后缓缓侧过身去，余光却没有离开她半分。
他右手负在身后，拇指缓缓摩挲中指和食指，半晌无话。
舍得吗？
他也不知道。
一直以为自己能控制魔性收放自如，可直到昨天差点失手杀了她，便不敢再靠近她分毫。
百里沐笙见他不说话，内心挣扎了许久，还是伸手又捏住了他左边衣袖的边缘，声音依旧很轻带着试探。
“慕容修，倘若我说......我愿意……放弃江湖自由留下来，你……”
慕容修转身看着她，眉头微皱眸中有些不解，语气冷凝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打断她，“阿笙，你不该留下来！”
“你已经复了仇，你的归宿应该是山野清泉，看遍万里山河，安稳潇洒的过完这一生。”
百里沐笙闻言面色一白，抬眸看着他的侧脸，眼中的期待缓缓散去。
浑身的力气仿佛被地上抽走了一半，捏着慕容修衣袖的手都有些绵软无力。
她脑海中此刻只反复循环一个念头。
他，不想让自己留下来……
终究对他来说，自己比不上皇室公主，对他来说更有助益……
她心中涌现出失望和不甘心，面上带了些心酸的强颜欢笑。
“山野清泉？安稳潇洒？”手垂落回身侧，语气都带上了讥讽，轻笑出声。
“我十年江湖没有一天安生，如今被困在这荣亲王府，连府门都出不去……”
慕容修感受到她浑身，瞬间被无能为力的不甘和悲伤包裹时，心中涌现出无尽的沉闷压抑。
他内心情绪翻涌如潮，语气却是平淡如水毫无起伏。
“阿笙，再等些时日，我会尽快为你铺好通往江湖自由的每一条路。”
百里沐笙面色一愣，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和那古井无波的双眸，后知后觉的突然腾升的恼怒将她瞬间席卷。
她眉头微拧，双目一沉，抬眸看着他，笃定发问：“东方言锡让我做他的世子妃，是你让他这么做的？”
“是。”慕容修坦然。
“言锡能护你安稳无虞。也只有言锡能与你过，与世无争的生活。”
普天之下，他只信得过东方言锡。
“为何？”
百里沐笙见他坦然自若，没有半分不舍自己的模样，恼怒瞬间吞噬理智。
还不等慕容修回话，她就红了眼眶，恼怒中带着不甘厉声质问：“你就那么想把我推给别人！先是东方朔，后是东方濯，现在又是东方言锡！”
“慕容修，你对我半点就没有动过心思吗？！”
慕容修依旧面无表情不动声色，见百里沐笙因恼怒而红的脸，心里涌现心虚和难受。
他静默半晌也不言语，让百里沐笙更是怒火中烧。
百里沐笙死死盯着他，几乎是咬着牙的低吼：“回答我！”
她强压着怒气，盯着慕容修有些躲闪的眼神，“你当真对我……没有‘半点’动心吗？”
慕容修双手垂落身侧，缓缓转身背对着她。
听着她底气不足的质问心里有些慌，有些疼，更多的是犹豫和纠结。
他不能因为一己之私，把百里沐笙拉入这个巨大的旋涡之中，不得善终。
半晌他才垂眸冷硬道：“没有。”
百里沐笙闻言袖中双手猛然蜷起，胸腔里翻江倒海。
明明他刚才眼神闪躲，明明他迟疑了半晌，为何偏偏要说违心话！
一股酸楚憋闷自心底而起涌上鼻头，气的她低笑出声。
她强压住心里窜起的，那股难以压抑的，复杂而又憋闷的情绪。
“既然如此，你带我见鬼主。等我寻得法子把陌离从我体内剥离，我就和东方言锡一起离开。”
慕容修袖中双手慢慢蜷起，垂眸几不可见的深吸一口气，吐出来。
明明她答应了，为何自己心里却憋闷难受，没有半点高兴甚至还有些恼意。
他整理好情绪后回身看着百里沐笙，语气不明的问：“阿笙，她异世而来，你就不怕到时候，她为一己之私……”
“她不会！”百里沐笙斩钉截铁别过脸去。
陌离听见这话一阵感动，随后反应过来，慕容修怎会有此想法。
回忆起慕容修说过的每句话，陌离突然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难道，除了她，还有人也从异世而来。
她想到了将军府让百里沐笙捡起的火药……
这个人会是谁呢？
如今又在哪里？
看慕容修隐藏在平静瞳孔后的狠厉，难道他也曾经历过双魂共生？
慕容修沉了脸，语气尽是不悦，“阿笙，人不可轻信。”
“我知道！”百里沐笙语气依旧冷硬。
“可是陌离，有独活的权利，不该被我连累。就算今后我们背道而驰，分道扬镳，我也想要救她。”
慕容修古井无波的目光盯着她的侧脸逐渐幽深，嘴角勾起冷笑。
独立存活的权利？
同样的话，他听过四次。
那个人是叫嚣着，愤怒着，咆哮着，控诉着，说了四次。
陌离何其聪明，注意到了慕容修的微表情和眼神变化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慕容修半晌后沉声开口，背过身去，“阿笙，你若执意如此，我们便各凭本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