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话没说完,眼泪流出来了。
曾经区队最小的队员,队员们的心尖,哪怕只有一口好的都要留着给他,区队就是家,这是家里最宝贝的小孩。长大了,能独当一面,撑起片天。
三秀才也是红着眼睛,在一起打生打死,在一起把家当攒起来,刚刚过上好点,当家人差点没了。
大老张虽然出来两年了,但是心里最重的还是这些人,老兄弟,亲兄弟啥样,闹意气分家产打架免不了,这些人不一样,这几十个老兄弟少一个都撕心裂肺。当初自己被调走,发配到最危险的区,就一个人,一支枪。区队长带着十个老兄弟过来帮着给安了窝,置办家当,那时本就不多的家底差点掏空,就为了他一个。这不是人情的事,始终大老张没把自己当外人,始终都认自己是区队一员。这两年太多委屈,忍着。受盘剥压榨,忍着。受不公平还是忍着。钱粮枪弹物资拿去,真正的家当你搬不走。拼命训练手下的兵,挖地道,建密室,这些拿不走。只打巧仗,绝不硬拼。就是相信,自己区队的做法是正确的,要那些虚名干什么?一百多手下的兵牺牲,小两百人负伤,心疼的他不要不要的,小五子来了,秀才来了,老班长派了一千人,连新加入自己不认识的兄弟都借敌人的手送来了药,这委屈值。
这么多年,区队没这么大的损失,大老张自认最大战损是自己指挥造成的。
:“队长,给区队丢脸了,损失太大了。”大老张在自己兄弟面前哭了,大哭。两年多的苦,累,受欺诲都不及这次伤害。悲从中来!
三秀才来这次数最多,文化课,日语,军纪教育,牺牲的都听过他的课,他都认识,这些人是区队的影子。没了大半。老班长,一班长,二班长,三班长,小五子,都来过很多次,连刘长喜都来过两回每次都待半个月以上,田有才只来了一次,但是待了三个月。牺牲的这些人都是大家轮番教过考核过的。这些人的档案都是区队长做的,每个名字都熟悉,要知道一年前区队的战斗民兵才五百多人,这是三年的努力才有的,而这边一百多,只用了两年。区队的兵不好当,小五子区队成立就在,一直是预备队员,当了两年的预备,二宝到现在还是预备。这里的二十几个预备队员一下没了七个。战斗民兵几乎打光,把这些老队员心疼的无法言表。新区急要新兵,老班长狠心一个没给,一千合格的全派了过来,郑钢那都火上房了,小五子调三百人郑钢一句废话没说,只恨自己这边太弱了,齐林贼六疯了,对汉奸大肆搜刮,贼六去了北平,齐林都没停,田有才一个人忙的脚不沾地,头沾枕就睡,一个人干着几个人的活。刘长喜,赵长龙,田树良每天都阴沉着脸几个人的情绪不对,都传到旅长政委那了,领导也知道了。司令部几位,敌工部陈部长专电询问。
区队长回电,几十个字半个小时却没写出来。
敌工部、军区:区队遭成立以来最严重伤亡!预备队员七人,战斗民兵一百一十七名,后备民兵三十五人,牺牲!一百九十人负伤,其中重伤四十人。
电报发出,没写战果,再多的战果都换不回这些鲜活的生命!成建制的两个中队,零零散散加上也有一个中队,驻军司令部两百多人加上犬养这颗狗脑袋,一百多侦稽队都不算,他们的头还在脖子上好好的埋着。这要在别的地方得算大捷,上国党日报的大捷。在这里,没有喜悦,因为用了区队最不想用的打法,要不是没办法绝不会用。
这种打法区队成员包括预备队员,战斗民兵都有训练,训练时间最长,训练最苦,就是这种打法,这是绝户仗,以一换一亏,一换五都不算赚,区队一直打占便宜战,一直做的绝户仗的训练,为的是更好的活下来杀更多的敌人,为了活不下来时杀的敌人更多!很残酷,!战争,只有更残酷才能以战止战。
郑钢拿棒子把鬼子打回炮楼,老鬼子桥本春介还得感谢郑钢的良苦用心。底气就在这里!
刚成立的时侯,区队十几个人,小五子连把杀猪刀都没有,拿着大棒子缴了几把枪,给齐林套麻袋才算有了张活地图。十几个人连个窝都没有,丧家之犬,东躲西藏,三天吃不上两顿。
白麻子少了五个人,这小子疯了一样,这老小子还是有本事的,很快就找到了区队的踪迹,长达四年多的斗智斗勇开始了。
三九年,冀东还没大面积并围子,热河承德那才开始,老百姓们还很自由,自然村屯,乡镇。齐林本县人,少年被土匪绑了肉票人了。家里没人,乡亲四邻更不可能借债去赎人,给孩子口饭吃没叫小孩饿死已是大家从嘴里省下的,有人还庆幸,这孩子终于不用饿着了。绑个没家没业没人管的孤儿,这匪得多瞎,大当家也生气,绑都绑了更加不能放,规矩得守着,不拿钱那就入伙吧!山寨粮台也是被绑来的,年轻时还是秀才,别以为匪好当,那也是有传承的,有的家族几百年,比封建王朝时间长。老秀才老了,正好齐林可以给他照顾,老秀才也喜欢这聪明孩子,教他认字,要不齐林以后咋能上警校呢?认字的人被高看一眼,土匪窝里也一样,渐渐齐林也有点地位。十里八乡,三五十里都能串联上,齐林入了土匪,帮过齐林的人就没人再被欺侮了,齐林当了警察了,认识他的人都知道这人丈义,念情。齐林当八路了,大伙心里有数,打鬼子得帮!
区队枪少人少,还好有齐林,熟!人熟。地熟。一时间白麻子真就没法子。可盯的紧,白麻子人多,枪多,人家还给钱,钱多,哪村屯都有爱财的,贪便宜的,防不胜防。
区队长想建密营做为临时补给休息的地方,可被白麻盯的紧紧的,不仅没时间,连吃饭都成问题。
大老张提出打一仗,区队长一拍即合,两个人想到一起了。:“没错,打掉他们的气焰,怎么打要合计一下。”
打仗嘛,开枪杀人呗!这是区队里绝大多数人的想法,像当过兵的大老张,黄树良也不过是造阵地,打伏击,常规打法。
:“我们就这点人,伤不起,少一个都损失不起,这仗,一换五我都不打”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既然干了八路就不怕死!”大老张不满了,以为队长没当过几天兵,不会打仗。当区队长不合格,不服气。大老张,叫张春河,湖南人,曾干过中央军,山西大败,落了单,加入了路过的八路,实实在在老兵,枪法准,两百米能上靶,那个时候大老张很自信,在小队里战力第一。
:“这一仗,还有以后的仗,我们要以不死人少伤人为准则,活着,活下来才能杀更多的鬼子汉奸。我们人少,每个都宝贝着呢,绝不轻言牺牲,真到了必死之战,也要尽最大可能杀更多才行!”
:“这可不容易,不过我们第一仗神实干的漂亮,若这次还能,我大老张没二话听你的。”黄树良和齐林都没意见。
:“我们人少,敌人多,首先我们得快,快打,所有长短枪最快速发射,快速打扫战场,快撤。迅速离开,不叫他们沾上。我们不打大的,只打几个人。白麻子的人追的紧,是因为有人给他报信,因为有赏钱拿!咱也叫信得过的人去报信,也拿赏钱,不拿白不拿,拿了还不感谢他们。这样,我们就主动了。我们掌握主动,在哪打,啥时候打,就我们说算了。”定下计划找的第一个人就是赵长龙。
赵长龙祖上是官商,很是阔过,曾捐过道台良田万亩,买卖铺面连北平天津都有。到了他爹这辈家道中落,那也是富人家,城里铺面做着生意,小时不光吃喝不愁,还请私垫先生教他读书认字,也就是科举早没了,要不妥妥秀才举人进士,九一八之后,冀东变天了,日本人当势,不知咋一颗炮弹落入他家院子,一家人只剩了在高中上学的赵长龙。一把大火把家烧了精光的他,卖了宅基地才算办了一家的丧事,学上不了,没了本钱也做不了生意,只能挑个担子走街串巷卖些针头线脑糊口。齐林帮他平过几起事,两人交情不错!找到他,二话没说答应了。三九年日军兵锋正盛,汉奸如日中天,大暴动过后,抗日最低潮期。告密的很多,大老张的情报很准,有两次烧的地瓜吃一半,拿着吧有温度,大冷的天,这是刚跑,白麻子的人很信大老张。同样的信,大老张的消息是优先相信的。
阴天,又冷,白麻子的人不乐意出来,五个倒霉蛋被撵出来,得巡逻,日本人的钱也不是那么好挣的,出了镇子,路上一个人看不见,五个倒霉蛋怨天怨地正走着,大老张在路边歇着,:“我说大老张,在这歇你不冷啊!”
:“我看你们过来等你们呢!咋就你们五个,其它人呢?”
:“有啥事说,咱五个还少吗?”
:“这活你们还真干不了?我看着齐林了?”
:“在哪?几个人!”
:“刚走就一个人,从我这还拿了盒洋火,半个烤饼。”
:“真就一个人?”
:“赶紧去叫人吧!一个人你们也不敢去抓他!”
:“草,我们五个,还怕他一个?你别骗我们?”
:“我就说得去叫人,又没让你们去,说好,赏钱我的,你们等着,我进镇子里去叫你们队长!”
这不便宜哥几个了吗?不光不叫去报信,还拉上大老张一起。
一路下来一袋烟功夫就看到小路上的一个人影,正是齐林,他们很熟以前常见面。
几个人拔枪上弹,就要冲,大老张拦住了:“这他妈你是打得着还是追得上,他要跑了,赏钱你得赔我!”
几个小喽啰听对啊!悄悄跟着,没准这次来把大的,这不就发财了吗?
几个人小心翼翼,跟着一路,转角一拐人不见了。几人快步跟上一出拐角,十几枪,五人倒下,大老张挑着担子往回跑了,这还得去报个信,有钱拿!
五支短枪,两百多子弹,几块大洋,一小堆纸票子,衣服鞋帽,有血不怕,拆拆洗洗都是好东西。撤了!
气喘吁吁的大老张领着白麻子一伙人来,只看到扒的溜光的白条条。大老张边喘气一边说:“我就说不叫他们来不叫他们来!非得来,我的赏钱啊~”
白麻子还真讲究,给了一块大洋。
小青雪下来了,路上的印迹看不清楚了,没法追,只能抬着尸体回去,这是给活人看的,带队伍,白麻子有心得。
区队枪弹有补充,但还是做不到人手一枪,小五子只能拿根棍,还没有把杀猪刀。区队有收入,有钱了,那得备些粮食,挖的几个藏东西的地方也得好好修整,扩大,隐蔽好!
小五子还小,是个孩子:“队长,有钱了,买点肉吃呗!”
这一说大伙都馋了,这年月没油水,窝头都吃不饱,想肉吃,过年都不定有没有。看着大伙热烈的眼光,队长发话:“好,今天打牙祭!”
冬日天又阴,黑的早,还不到五点,一路急行的众人在黄家屯附近猫下了,村头不远的破庙,老道做古没人打理荒废了。小五人小,不惹人注意,黄树良是本地的,家里早没人了,才去当的兵,他熟悉一些。两人搭帮去买肉。冬日农村黑天街上没人,连狗都没有,下着小青雪冷啊,不出门。屯子里有一屠户,做此生意,冬天才会杀猪,春秋夏天除非有人家预定他才会买猪来杀,因为放不住,冬天没事,一头猪得卖个十天八天的,坏不了。说是肉铺,就是普通农家院,杀完猪,肉吊在仓房里坏不了。今天,屠户家还亮着灯,有人在喝酒,有外人这肉怎么买啊!来都来了,听一耳朵呗!轻身过墙到了窗根。
:“黄桑,你的父亲和我的好朋友,他的去世我很伤心,去年我没能来吊唁很抱歉!”
:“人都死一年多了,报啥歉。”
:“黄桑,朋友大大的,这次请你出马组织自卫团,是大家的选择,也是我的希望,请你不要推辞,拜托了!”
:“我就一杀猪卖肉的,认不了几个字,咋能当官,有维持会那几个就行,他们可以。”
:“黄桑,我很有诚意,不光请您出任自卫团团长,看,这是证件,全县就你的一个,宪兵队的证件,这比侦缉队的权力大的多,不要有负担,大日本皇军会保护你的。”
:“自卫团我都不干,还宪兵队当狗,你想瞎心了!”
:“八嘎,你敬酒的不吃,死啦死拉的!”
梆一声,有人倒下了。黄树良观察过了,黄屠户家四邻不靠,把一头,邻居很远,不知里头情况,这忙得帮,小刀子刮开门栓,提枪进去了。
惊闻后边有人进门,手拿杀猪刀的黄屠户挥刀上来?:“叔,我,黄鼠狼!”
:“你小子投了鬼子?”
看着提枪拿刀的黄树良没好气的问?
:“叔啊!你知道我爹咋没的,我能投鬼子!”黄树良爹死在日本人矿上,日本人矿警开的枪,尸首都没见着,老娘一病不起。也没了,是爷爷奶奶带大的,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但老人都知道。
:“没忘了祖宗就好!来,咱爷俩一人给他一刀,放了血,埋了他!”
黄屠户挺精明,这是叫黄树良纳投名状,见血了就是同案,一根绳拴起来了。
:“叔,那太便宜他了,咱能唱出大戏!”
:“唱戏,咋唱?”
:“我们还有人在外面,叫他来商量一下。”
:“你们是”
用手比了个八。
黄树良点点头。
:“行,我先绑上他。”
黄树良出门还不忘:“嘴堵上!”
小五回去请队长他们来。
肉没买,倒是去了屠夫家吃。
老鬼子年轻时来过黄家,同老爷子算有交情,去年,老爷子去世前专门告诉儿子,不许帮鬼子,不许做汉奸,这是遗言。
可是第二天黄屠户就上任了自卫团长。因为老鬼子死在维持会长家里,维持会长和他的儿子两个光棍卷了家里值钱物件,几件衣服被卧跑了。鬼子怒了,要屠村,区队长做了一晚都没做通工作,现在黄屠户主动站了出来,出任自卫团长,兼任维持会长。因为他悄悄给鬼子驻县司令看了老鬼子给的证件,真好用。
黄家屯有了自己的民兵队,支部。也有了自卫团维持会,这里成了区队第一个堡垒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