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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头下响起了火铳排射的枪声,硝烟弥漫中,各种哀嚎惨叫不绝于耳。

“中则……城头危险,你先回城中。”赵成武头也不回道。

“不,我要伴随陛下身边,生也好,死也罢,不做后悔。”

“战场凶险,必要关头,我护不了你!”赵成武愤怒道。

“陛下错了,臣妾虽是女流之辈,却也不是贪生怕死之人。”苏中则淡淡一笑,那弯弯的眉宇间,娇媚早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英气逼人。

“如果事不可为,臣妾绝不让陛下为难,靖康之耻犹在史书,臣妾腰间已备下三尺白绫,不堕皇家威严!”

赵成武无奈,只能抓紧了她的手,那上面的水泡犹在,有的甚至已经破裂,露出里面鲜红的嫩肉。

这双手曾经也是娇嫩如玉,如今却变得这般伤痕累累,赵成武只觉得心如刀绞,心中一酸。

“陛下……您看!”苏中则悄悄把手抽开,指着城外厮杀正酣的战场。

只见汉军左翼轮流排射之下,对面的清军已经经受不住伤亡,纷纷向后溃退而去!

“哈哈哈,弟兄们好样的!”

冯三驻着火铳,指着溃退的清军,张狂大笑。

“清军退了!!!”

汉军中爆发了欢呼雀跃的笑声,只见阵前密密麻麻的尸堆中,一个面目狰狞的大将犹自站立不动,双目望天瞪得老大,身上早就布满了十数个弹孔。

他是王进宝!

他曾青史留名,如今却命丧项城下。

这个时空的历史在这里仿佛开了个玩笑。

那个如同蝼蚁的冯三,却注定在今日,要留名青史了。

“啪!”

支撑着王进宝的刀柄终于还是应声而断,他倒在了尸堆中,不久后,也会成为苍蝇们的乐园。

“将军!!!”一个幸存的亲卫从尸堆中爬起,哭泣着走到了王进宝尸体旁,沉默许久。

“都没了,弟兄们都没了……”

这时的将领,大多以义子的名义,收养了不少悍勇之辈。

如今清军左翼被击败,众人皆退散,竟然唯有一个幸存的亲卫王小六不忍看见他暴尸荒野,踉踉跄跄的背起他的尸体,往清军大阵走去。

眼前的景象令人毛骨悚然,尸堆密密麻麻地堆积在一起,有些甚至高耸如小山般,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息和死亡的味道。

然而,王小六却毫不退缩,背着王进宝一百多斤的尸体,坚定地穿梭于尸堆之间狭窄的缝隙里。

他的身影显得如此渺小而孤独,但他的步伐却没有丝毫犹豫,仿佛这是他此刻唯一存在的意义和使命。

原本响彻战场的汉军欢呼声渐渐变得沉寂无声。

汉军刚才还高高举起、闪烁着火光的火铳,此时也一个接着一个地垂落下来。

士兵们望着那艰难前行的王小六,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

也许,他们在这一刻意识到,这便是身为士兵无法逃避的宿命——在战火纷飞中,生死只在瞬间,而坚守与勇敢则成为了他们最后的尊严。

“算了……”汉军中不知是谁轻声叹息道。

这个声音在寂静的战场上悄然传开,带着一丝无奈和感慨。

是啊,在这残酷至极的战争面前,又有谁忍心去打破这动人心弦的一幕呢?

每一个人都被王小六不屈的精神所震撼,默默地注视着他,为他祈祷,愿他能完成自己的使命。

无关民族,无关国界,只是杀戮下仅存的一丝人性。

“王……王进宝……没了?”

赵良栋在人潮里听到传令兵传来的消息,望着前方硝烟弥漫的战场,不禁悲凉一笑。

值得吗?

他是陕西人,清军入关后才投身军旅,没有受过大明半分恩惠,为清军效力,也无可厚非,只是王进宝身死,事到如今,河西四将,已去其一,不禁心中愤恨异常,只想为好友报仇雪恨。

“大将军提拔之恩,今日赵某无以为报,今日,便以身饲敌吧……”

“儿郎们,随俺踏阵,登项城,擒汉帝!!”

河西四将同气连枝,赵良栋兔死狐悲之下,竟然生出了决然之意,他高举手中钢刀,冲人群大喝:

“来啊,功名马上取,他王进宝能死,我又何惜此身!!”

话音刚落,前方的清军承受不住伤亡,有所松动,他知道,这个时候,必须身先士卒来鼓舞士气了。

“赵将军何在……”

赵良栋身后有人高声问路,他扭头看去,那个岳乐已经策马而来,拱手道:“赵将军可是要身先士卒?”

赵良栋点头,恨声道:“汉军火器强横,不身先士卒,士卒不肯拼命。”

“如此……”岳乐不置可否,建议道:“你部在前,我部在后,击其中军!”

汉军中军面临的敌人要厚的多,楯车也多数集中在此,铅弹打在楯车上掀起一片灰尘。

清军将领孙思克命人,将湿透的棉被披在上面,大大的削弱了铅弹的威力。

“再推快些!!”

孙思克挥舞着钢刀大喝道,他早早的在楯车后找了一个好位置,还命令亲卫们持着盾牌,层层防护,以保全自身。

三十步了!!

只要再推进一些,就能近身肉搏,就能给汉军创造伤亡!

是的!仗打到这个时候,汉军的伤亡几乎微乎及微,清军始终被火铳压制!!

“清军靠近了!”

“快用虎蹲炮轰他!”

一些汉军看见火铳无法击穿楯车,早早有人爬上城头,搬来虎蹲炮架在阵前。

“嗤……”

引线被点燃,随着轰的一声,虎蹲炮发射的散子将楯车打成了筛子,一些清军躲避不及,纷纷捂着伤口在地上打滚哀嚎。

“啊!!!”

“二哥,给俺一刀,俺活不了……”

楯车后的哀嚎声令人毛骨悚然,然则,散弹的威力便是这样,它能让不完全死透,却又半死不活,清军的阵型稍微停顿了一下,孙思克大怒,命人将受伤的士卒斩杀,才得以继续推进。

“清军楯车坚固,何人敢抱火油上去,烧了它?”

赵忠信扭头看向麾下众将领。

“事急也,末将愿意!”一个不起眼的千户站了出来,高声道。

“你……”赵忠信心中一跳,如果他没记错,沈大从起事以来,便低调得很,一群老兄弟中,就他升得最慢。

“让俺上吧!”沈大低垂着头,声音低沉得仿佛能沉入地底,闷闷地说道:“俺心里清楚,俺压根儿就算不上一个英雄好汉,打一开始就不是,想当年在涉县的时候,俺抛下刘二自顾自逃命那会儿,俺就明白了这一点。”他说到这里,稍稍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在军中啊,有人背地里议论俺,说俺既没有立下过赫赫战功,也没啥过人的武艺,纯粹就是个靠关系混饭吃的主儿,仗着和陛下是同乡,再加上资历够老,这才当上了千户。唉,他们说得没错,俺从不否认这些话。可那又如何呢?俺从来就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俺、怎么说俺。”沈大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地望向远方,继续说道:“俺真正在乎的是,当初像条丧家之犬一样逃离涉县的时候,没能和兄弟们一块儿战死沙场。”

此时,沈大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从容之色,丝毫不见半点儿畏惧之意。

他的眼神之中虽然透露出一丝愧疚,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决然与坚定。

“那个时候,俺家里一家老小的性命都危在旦夕,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呀!不过好在如今,他们总算分到了田地,日子过得还算安稳,不愁吃穿了。所以啊,俺这条命早就该还给刘二,还给涉县的那些乡亲父老们咧!”说完这番话,沈大深吸一口气,仿佛已经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准备。

“所以,赵老弟,让俺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