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了?”路时安诧异地反问。
“是啊,我明明记得就是放在这里的。这里不仅有那些登记册,还有所有福利院收养过孩子的相册,以及他们留下来没有带走的东西。”
院长姓刘,叫做刘霞儿。她也是福利院出身,后来凭着自己的努力,不停的为福利事业奉献自己,最终通过层层选择成为了新任院长。
刘霞儿一边不停的翻找着架子上的东西,面上急切的不行,白皙的面皮因为着急而红透了,像是一颗被催熟的桃子。
路时安看着储藏室干净整洁的样子,不由得叹息一声,这里一看就是经常有人打扫,进进出出的人必定不会少。
有可能是被人拿来看,又有可能是被人拿走了。
“这里没有安装监控摄像吗?”
“之前一直没有安装,前两个月装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从昨天开始,这边的摄像头只有角落那一个还亮着,其他的都坏了。这些还都是新的……”刘霞儿絮絮叨叨的说着,面上愁容不展。
路时安往储藏室里面走了几步。
他看着藏匿在角落里落了灰的画框,随手拿了起来,也不嫌脏的用手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这幅画……
“这画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
路时安轻声开口。
“什么画?”
刘霞儿听到路时安的声音,急匆匆的往那里走了过去:“诶,这幅画不是之前那谁捐赠的嘛。起初都是挂在墙上展览的,后来因为装修就挪了地方,我找了好长时间,没想到是搬到这里让它落了灰了。”
“那谁?是谁?”
路时安的眼睛死盯着那幅画。
画并不是用普通的水彩与油墨画的,而是不同的水墨稀释成深浅不一的色彩来进行作画的。
近看这幅画只会觉得平平无奇,远看则会发现那些画作重重叠叠的山峦翠竹云彩流水能够组成千千万万张神色各异的笑脸,最突出的一张笑脸,就是这个孤儿院最初的院长——路萱。
“啊?我记不太清了。好像是一个被有钱人家领养的小少爷吧,这幅画被创作出来的时候可是轰动一时,后来还被拍卖回去了,只不过,那是小少爷家养父母自己重新买回去的。最后,这幅画也被无偿捐赠过来了。”
“那个小少爷叫做安思淼?这个签名是Kate。”
路时安指着画上的签名询问。
“安思淼?不太认识。我记得那个捐赠的孩子只在这里待了一两个月就被人领走了。他名字叫做秦思淼。但是,他现在叫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刘霞儿猛的一拍脑袋,脑海里灵光一现,就想了起来。她又看向路时安手指指着的位置。
“嘶……这个名字写的太潦草了……Kate?不太像啊……这个更像是kite。不过,谁会给自己的英文名字叫做“风筝”呢?”
刘霞儿虽然没出过国,却也知道英文名字总是被赋予特殊的涵义,就例如Kate就是代表了创造新的事物。
而,kite却只是风筝而已。
路时安听着却笑了。
风筝?
没有人会起这么普通而又怪异的名字。
但是,他会。
重新看向这幅画的时候,路时安眼底突然燃起了一团火,不是恼怒的,而是高兴的。
这幅画,就是之前他被偷走的那一幅。
当时的他,忙里偷闲画了这一幅代表着整个福利院孩子与院长的山水笑脸画,打算抽空就去报名参加那个青少年创作大赛,然而因为他临近中考,不得不把学习的重心放在考取重点高中上。
这幅画丢了,他虽然遗憾,却也并没有多想什么,毕竟还有两个月他就要上高中了。
手上的学费不算宽裕,他得通过自己帮人补课做家教补上来这一部分钱。
没办法,他未满十六周岁,没有人会雇佣童工的。
国家发下来的钱,也勉强够他生活。
他当时的处境挺为难的,虽然偶尔会有好心人想要资助他,但是那些好心人最后都会更换资助对象,哪怕路时安成绩优异,乖巧听话。
想到这里,路时安捏着画框的手紧了紧,他笑问着刘霞儿:“院长,这幅画好看吗?”
刘霞儿点头:“当然好看。之前,有不少有钱人来我们这领养孩子,就是想要了解这幅画是谁创作出来的。这幅画,也算是替咱们福利院赢得了不少资助。”
“原来是这样啊……”
路时安说:“既然这幅画被找到了,那就继续挂上去吧。”
“嗯,我也正有此意。”
刘霞儿点点头。
等将画整理好,刘霞儿就去后面看厨房里准备的饭菜了。
虽然做饭的厨师都是老熟人了,但是她还是得关心孩子的营养健康问题。
因为路时安经常过来看福利院的孩子,也经常做志愿者,刘霞儿挺放心他的,于是就让他自己继续在储藏室里面找找看。
将储藏室里面的灯打开,路时安一层一层的翻找着。
突然,一本相册掉在了地上。
他弯下腰,捡了起来,将上面的灰尘轻轻拍了拍。
相册的封面因为潮湿的环境已经花的不成样子,手上一摸,就是一片脏兮兮的。
路时安也不嫌弃。
他将相册翻开,第一页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名字。
他突然记起来,这个本子是做什么的了。
这是用来记录每次的捐赠者签名与照片的相册。
相册里面翻来会有捐赠者单独的相片以及与福利院儿童的集体合照。
他随手翻了几页,前面几个人都是当年比较有名的企业家。
后面的照片似乎是被水泡过,有些发白。
缺一依稀能够看到完整的画面。
突然,路时安翻着相册的手一顿。
安思淼?
不对,上面清楚的写着捐赠人——秦思淼。
路时安观察着这张相册,最后果然在最角落的地方看到了一个浑身脏兮兮,刘海修的遮住半张脸的家伙。
那家伙,就是他自己。
那个时候,路时安不仅经常为了钱操心,还要随时注意着被那些校外的小混混给盯上。
路时安的阴郁是由内而外的。
他似乎是记得捐赠那件事情的。
只不过,捐赠第二天,他就开学离开了福利院。
他根本就没有注意捐赠的人到底捐了什么东西,也不清楚那一幅画到底是什么样子。
只是,等到他再次来到福利院的时候,这里已经变得与以前大不一样了。
不过,现在的路时安不在乎了,他的心结已经解开了。
那一幅画,有路妈妈最年轻时候的一幅画,还在。
他就心满意足了。
他又随手翻了翻这幅画,他看到最后面有一张他跟一个小胖子单独在一起的合照。
这个小胖子他早就记不清楚是谁了。
只知道,当初他进了福利院因为饭量大,总是吃不饱,被很多人欺负。
路时安当时也吃不饱饭,却还是将自己的一部分分给他。
因为路妈妈说,做人要心怀善意。
他像路妈妈保护她一样,也去保护那个小胖子。
小胖子比他矮一头,长得胖,却没什么战斗力。
那时候,小胖子被欺负了,路时安就替他讨回公道。
后来,小胖子被自己的家人接了回去,路时安也逐渐忘记了之前还有这么一个玩伴。
“啪嗒……”
门外传来东西掉落的声音。
“刘院长,你回来了?”
路时安回头,他将手上的相册合了起来。
他转身就往储藏室的门口走。
“奇怪,怎么没人?”
路时安看着地上掉落的一个厚厚的本子,四处张望了一下。
他将本子从地上捡了起来,拍了拍。
然后就重新走进了储藏室。
储藏室的门被关上。
躲在暗处的人,猛的扯下自己遮在脸上的黑色口罩,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的鬓角处已经渗出了许多冷汗。
正当他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储藏室的门猛的被人打开。
“怎么?这么快就要离开了?不来一起叙叙旧嘛?”
路时安将刚才捡起来的册子举起来晃了晃。
那人看见之后,立马摸了摸身上,暗骂一句:“该死……”
他抬腿就要跑,路时安快步走上去,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一个擒拿手就将他压制在地上。
“路时安,快放了我!我什么也没做。”
“啧,安思淼,我可不能放了你。你可是杀人犯啊。”
“屁,我没杀人,你别污蔑我!”
安思淼不停的挣扎着,他不似以往顾及自己的姿态,在水泥地上身上蹭的尽是灰尘,他也不在乎,此时只想从路时安手下挣脱。
“来人啊,来人啊!有人打志愿者了!”
眼瞅着挣扎不开,安思淼打算鱼死网破,不停的呼喊着人群。
他穿着红色志愿者马甲,显眼得很。
相较于路时安穿的,他更像是来福利院帮忙的。
“喂!你们干嘛呢?福利院里面禁止打架!”
“你赶紧松手!你这是明摆着欺负我们志愿者……”
“诶呦,小安,你这怎么跟人打起架来了?”
一群人围了过来,刘霞儿听到了声音,赶紧跑了出来。
小朋友们也被年长的志愿者带走了。
“刘院长,赶紧报警。他是杀人犯。”
“啊!”刘霞儿惊呼一声:“不,不会吧……”
“千真万确,快点儿给我找根绳子。”
“你……你不会抓错了吧。”一旁的志愿者有些不太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有些质疑。
“对啊,这人昨天还有今天早上都跟我们一起在福利院帮忙,他会是坏人?”
“……”
志愿者们有一部分是涉世未深的大学生,也有一部分是进入社会的青年,只不过他们之间的讨论褒贬不一。
都不知道事实与真相如何。
路时安压着的安思淼一直在不断的挣扎,嘴里还不停的咒骂着:“我说了我没杀人,赶紧放了我!”
“你老实点儿!”路时安用膝盖抵住安思淼不停乱踢的双腿,朝着一旁的人喊:“赶紧给我找一条绳子,我快压制不住他了,万一他发疯,等会儿福利院就要遭受无妄之灾了。”
听到这话,周围人面面相觑,思索几番,咬咬牙去找了装备过来。
宁愿相信错了,也不能给别人伤害这些孩子们的机会。
毕竟,这些孩子已经够命苦的了。
以往的安思淼都会在人前示弱,但是今天的安思淼格外的不一样,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疯了一样的挣扎,路时安险些压制不住他。
安思淼侧过头,圆润的眸子此时沁满了恨意,龇着牙,恨不能直接朝着路时安咬一口,咬住他的颈动脉,让他流血而亡。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路时安用哪来的绳子将安思淼的双手背后紧紧绑着,他害怕安思淼跑了,顺便也给他双脚绑住。。
安思淼像是一条搁浅的鱼,怎么也翻不动身。
“绑人第一步,一定要用绳子将人绑紧了,不然人是会跑的。”
路时安颇为讽刺的说道,他故意提起那天的事情。
安思淼绑了他,却没有真绑他。
不然,他可没机会逃跑,更不可能给司槿年救他提供充足的时间。
“路时安你不得好死。”
“谢邀,这辈子不得好死的只会是你一个人。”
路时安嘴角扯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弧度。
他浑身散发着阴郁的气质,宛若地狱里的嗜血杀神。
他说过,会让安思淼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并不是开玩笑的。
今天,只不过是他为了引人入套,做的一个局。
警察很快就到了。
他们将安思淼给押走了。
路时安也跟着再次录了笔迅。
同时,到达警察局的还有另一个人。
“淼淼,我的淼淼……”
柳诗韵得到消息的速度快得很。
路时安上辈子出事儿进医院的时候,柳诗韵可是等他都好了出院都没来看过。
这安思淼进了警察局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她倒是来得积极。
安思淼现在被带进去问话了,十有八九是要在里面待一段时间,直到找到江洪本人或他的尸体。
毕竟,根据录像,安思淼故意杀人的罪名已经成立了。
加上,他绑架路时安,还进行黄色买卖行为。
江洪要是真死了。
安思淼必定不能少判刑。
路时安站在警察局门口等待着司槿年来接他。
柳诗韵就哭爹喊娘,人未到声先到的在门口叫嚷起来。
她还没走进警察局,看到路时安,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怒骂:“你这个祸害,要不是你,我的淼淼怎么会遭受无妄之灾?”
“柳夫人,请你嘴巴干净一点,这里是警察局,不是你家。”
“你还敢说不是因为你?我的淼淼明明好好的,要不是你他怎么会背上杀人犯的罪名,肯定是你在诬陷他。当初为什么要将你认回来啊!不认你回来,家里就不会出这么多糟心的事情了。”
“……”路时安不说话。
毕竟,当初是他们求着让自己回去的。
结果,自己回去之后,并没有享受到一丁点儿来自父母的疼爱,更甚还被人欺辱打骂。
要不是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路时安估计依旧会重蹈覆辙,陷入一个名叫“家人”的陷阱里面,无法自拔。
“你怎么不说话?路时安,我告诉你!你别以为你这么陷害淼淼,我就会让你得偿所愿,你不就是想要抢属于淼淼的东西吗?我告诉你,没门!家里的一分一毫,哪怕是喂狗,你也别想拿走。”
“嗤。”路时安扯了扯嘴角:“谁稀罕啊,三瓜两枣,不显得磕碜。”
路时安不以为意,他丝毫没将柳诗韵放在眼里。
甚至,有些喜欢看她被气的跳脚,却又对自己无可奈何的样子。
柳诗韵还想说什么,猛的大喊了一声路时安。
却被走出来的警察,厉声呵斥:“这位女士,这里是警察局,不是你家。请你注意一下你的分贝,还有小路你录完了口供可以先回家了,要是有后续我们会继续通知你的。”
面对路时安的时候,警察的态度明显柔和了很多。
因为他刚才听里面的犯罪嫌疑人提起过,门口这个女的极有可能就是窝藏他的帮凶。
“你这人什么态度?你当个警察就了不起了吗。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可是安悦集团的老板娘,你小心我……”
“不管您是什么身份,这里是公共场所,不是您家。”
警察不悦的反驳,转身就走,不想跟这样的人纠缠不清。
路时安笑了笑,看着不远处停的车,他刚要走。
一个肥胖的女人就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
她看到柳诗韵就狠狠地朝着她抽了一巴掌。
“你还我老公!还我老公!”
女人穿着一身黑色花布衣服,头发被扎的乱七八糟的,此时灰扑扑的样子可没有了当时在安家做保姆那时候的风光了。
路时安听这声音耳熟的很,他一扭头,就看到了心想:呦,这不是老熟人嘛?
李玉萍揪住柳诗韵精心烫的大波浪卷,狠狠地就往她的脸上呼了两个大嘴巴子。
她毕竟是常年干活的人,手指粗糙,上面带着茧子,一巴掌下去,可比路时安打人疼的多了。
柳诗韵那张娇俏的瓜子脸上骤然肿起来了一大片,她眼睛唰的一下就渗出了泪水,疼死她了。
她画的精致妆容被毁于一旦,眼角满是糊了的乌漆嘛黑的眼线水,嘴上的口红也被擦的到处都是,身上那价值不菲的旗袍也被撕了好几个窟窿。
“哭?我让你哭!让你哭!”李玉萍听到她娇俏俏的哭声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你的好儿子,我男人至于死的那么惨那?你个臭女人,我对你那么好,还帮着你欺负人,你就是这么教你儿子的是吧?”
“啊!”柳诗韵的头皮子疼,她两眼一眯,满脸的痛苦不堪,她的手指甲很长,是做的最新款的美甲。
闭着眼睛,她伸手就是胡乱一抓,抓的李玉萍满脸都是血痕。
路时安第一次看见女人打架原来是这么的凶残,他赶紧往后退了几步。
而坐在车里迟迟没等到路时安过来的司槿年,探头一看,两个女人在警察局门口打架。
他赶紧下了车,急匆匆的往路时安身边赶。
“都干什么呢?”
“松开!这是警察局,你们还敢在这里闹事?是不是想被请进去喝茶?”
听到外面的动静不太对劲,几个警察赶紧跑了出来。
路时安这时候已经躲得远远的观察战况了。
他心眼小,就喜欢看狗咬狗。
警察将两个在拼了命在撕打的两个女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分开来。
柳诗韵被李玉萍打的满脸青肿,头发也乱糟糟的,身上衣服几乎不能蔽体。
李玉萍那张肥猪脸也被指甲刮花,上面满是血痕,像是地狱刚爬出来的女鬼。
“在看什么?”司槿年从路时安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路时安被吓得突然就噤了声,然后幽幽回头:“人吓人吓死人的,你知道伐。”
“好吧,抱歉小鹿。”司槿年站在路时安的身后,真诚的道歉:“看你半天没过来,我就下车来找你了。那边是在打架吗?”
“对,柳诗韵在跟江洪老婆打架。”
“江洪?”
“被安思淼杀了的那个受害者的老婆。”
“……”
司槿年多看了两眼,那两个女人打的两败俱伤,看起来都狼狈不堪。
柳诗韵被拉开之后,有警察在,她就抽抽搭搭的抹着眼泪,不得不说,她就这个样子,也依旧是好看的嘞……
钱养人这句话真的一点儿都不假。
而,李玉萍则是更加直接的一把摔坐在地上,哭爹喊娘:“我的老公啊……你死的冤枉啊……被这狐媚子女人勾了魂儿去,还被她的儿子给弄死了!早知道我就不帮这个女人去换孩……”
“李玉萍你闭嘴!你不就是想要钱吗?”
柳诗韵听到李玉萍说到了什么事情,立马就停止哭泣,猛的呵斥她。
李玉萍不管不顾,继续哭爹喊娘:“作孽呦,都是我作孽呦……”
“你们两个还这么闹下去,我们可就以扰乱公共治安秩序来处罚你们了。”
“别……别啊!”李玉萍一听要被处罚,立马从地上站了起来:“我们这都是小打小闹的事儿,你可别当真。”
“我看你们两个刚才打的挺凶的,要不然进警察局里面说说谁更有理吧?”
“不用,不用,我跟她两个真的就是闹着玩儿的。”
“真的吗?”警察假装狐疑的望向两人。
柳诗韵咬牙切齿的,假笑着说:“是呢……”
警察可没时间陪这两个人在这儿闹,他们还有公务处理:“那你们两个就不要再闹了,有话好好说。要是说不清楚,就到警察局说,我们给你们评理解决问题。”
“是是是,知道了警察同志,这小事儿就不麻烦你了。”
警察看两个人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也没多说什么,转身就去处理其他事情了。
柳诗韵登时变了脸色:“说吧,你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