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新月的亢奋和史书杰的颓废形成鲜明的对比。刘庆阳叫停了集资,宫新月心痒手痒,每天过来交电费的老头老太太在窗口和她聊几句走了,她没事拿起计算机算一算,经她的手有多少资金,每天产生多少利息。计算过后,她满足地靠在椅子后背上仰头微笑。这一天天的,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哪里还需要臭男人安慰,等有钱了,她也要尝尝被男人仰视,在她面前卑躬屈膝的样子。
宫新月周末不跟史书杰回去,不愿意回到那个冷冰冰的家,两个人过起了分居的生活。
宫新月周末独自住在娘家,闲着无聊骑上电动车到付裕的砖厂巡视一番,看看建设的进度。窑厂的打工都是农村的糙汉子。风吹日晒让他们的脸变成古铜色,拿砖头的粗糙的大手像锉刀。用手摸奶娃娃的脸,奶娃娃哇哇大哭。他们晚上摸婆娘光滑的身体,被婆娘一巴掌拍开。
这些农民工手糙心也糙,平时边干活边聊着黄段子。他们看到宫新月像花蝴蝶一样翩然而至,恨不得扑上去把她拉到怀里蹂躏一番。
一个工友说:“瞧,是不是老板的小三过来抢老板娘的宝座来了。”
另一个说:“老板娘是个有手段的,这个女人小身板那么瘦弱,可不是老板娘的对手,几下子按到泥地里摩擦,花裙子变抹布,裤衩子掉地上,哭鼻子抹眼泪小脸变花。”
“正好,你上去安慰一下,她扑到你怀里,你趁机摸两把揩点油。”
“哈哈,说的是你自己吧?小心晚上嫂子不让你上床!”
“哈哈哈哈!”
工人们哈哈笑着。宫新月不明所以,还以为他们又因为工程进度快发了奖金。
一来二去,宫新月成了窑厂的熟客。工人们见怪不怪,都知道她是窑厂的投资人。窑厂主见了宫新月很是热情,像见到大救星。付裕把她让到办公室,好茶瓜子地伺候着。老板娘更是热情,妹妹长妹妹短地叫着。
宫新月也不见外,有时候到大厨房看看。老板娘炒两个好菜,宫新月留下来吃点。付裕让她啤酒她也不扭捏,大方地一饮而尽。一瓶啤酒下肚,宫新月话多起来,侃侃而谈。
“付哥,窑厂什么时候开始烧砖?”
付裕喝得脸颊通红,眯起眼睛算了算说:“八月十五吧。”
老板娘不同意说:“老公,八月十六好了。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八月十五大家都回家团圆,开业这么大的事没人到场祝贺怎么行?”
宫新月赞成道:“嫂子说的对,按照我们老祖宗留下来的传统,三六九好日子,适合做大事。”
“好,做大事的人就应该听老婆的,定下来吧。”
砖厂老板娘说:“妹妹,窑厂投产那天,我们一定庆祝庆祝,场面摆得热闹一点,到时候你过来撑撑场子。付裕,我们现在就订好酒席,你估计一下需要订几桌。我们广撒英雄帖请大家过来,算是给砖厂做个广告。”
付裕鼓掌说:“好!”
宫新月盼望八月十五快点到来。
暑假到了,蒋海东打来电话:“小妹,明天要签协议,你带着全家过来,别忘了我们答应过你那两个闺蜜,让她们带着孩子跟着过来玩两天。你把雨琛爷爷奶奶一块儿带过来吧。”
“哥,是不是太麻烦了?”于如嫣抱歉地说。
蒋海东无所谓地说:“不麻烦,反正不用我亲自动手招待你们。你们住酒店,自家开的酒店住就是。”
“哥,自家开的酒店,我们住上挤占客人的住处影响生意。”
“又不是天天这样,偶尔一两次,没事的。”
于如嫣想拒绝没办法只好答应。她先给史爸爸打电话:“喂!叔叔,明天我要去省城签约,您和阿姨一起跟着去。早晨六点我们在你楼下接您。您早起一会儿,提前在你家楼下等着,挂了。”于如嫣说完挂了电话,没容史爸爸说反驳的话。
史爸爸为难了,他的工作是分片包干,他走了他的卫生区谁来打扫?
他的工头看到老史愁眉苦脸,问清原因后说道:“世上这样的前儿媳难找,我们小区正大力培养尊老的风尚,我往上头汇报一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无论如何让你前儿媳得到孝敬你的机会。”
工头把问题汇报给物业公司经理,经理一听,竟然有这样的前儿媳妇,当即决定:“老史,你去你的,你那片卫生区我去干也要放你两天假。”
史爸爸跟着于如嫣他们来到省城,亲眼看到孙子拿到的省城大房子。于如嫣对史爸爸说:“雨琛他爷爷看到了吗,将来你孙子长大了,如果落户在省城有地方住了,到时候你可以跟着您孙子一块过来。”
史爸爸激动地说:“哈哈,儿子都指望不上难道指望孙子吗?”
于如嫣不赞同地说:“那可不一定,说不定您跟着您孙子享福呢!”
史爸爸高兴了,他说:“好,我好好活,等着享我孙子的福!”
白一冰和杨晨曦羡慕得不得了,感叹道:“这都是命!”
在省城玩了两天,大家分手告别。于如嫣带着史雨琛去了北京过暑假。临走,她给拆迁部门留下了银行卡复印件,只等着补偿款到账,他们在北京给史雨琛买套房子安个家。
史雨琛一个假期跟着围棋大师学习围棋。于如嫣天天接送孩子上学,忙得很。
整个假期,于如嫣忙着陪孩子。她和褚弘彦抽空去了北京着名的医院医治褚弘彦的病。
宫新月不怕天热,不怕晒黑,每隔一段时间骑着电动车到砖厂看看。了解一下建厂的进度。
眼看烟囱平地起,眼看窑洞修建好,眼看砖胚晾晒场地开拓出来。宫新月像看自己的孩子一点点长大一样,心中的喜悦抑制不住。
雨季终于过去,砖胚晾晒的季节到了,砖厂投产的准备工作已接近尾声,请帖发出去了,宫新月为此买好了一身职业装。深蓝的小西服褂子和西服裙子,显得干练得体,里面是一件微微有一点浅蓝的小衬衫,衬衫领口有一个深蓝的蝴蝶结,庄重不失调皮。宫新月把皮鞋擦得铮亮,静等着开业庆典的到来。
八月十五到了,宫新月没有回城里的家过节,她不想回到那个没有温度的家。她和史书杰到了相看两厌的地步,就差张开口提离婚了。
史书杰不愿意提离婚,他已经是二婚了,离了婚再婚就是三婚。矿上没有一个三婚的,他真不想开这个先河。
宫新月不是个完整的女人,离了婚找不到史书杰这样年轻有为、风流倜傥、学历拔尖的老公。她也不想张口提离婚。
两个人就这么不死不活地维持着表面的关系。
终于熬到了八月十六,砖厂彩旗飘飘,大红的条幅从烟囱上飘下来,大气球在空中摇啊摇。老板娘请来了鼓乐队,广场舞的大妈穿着彩色的服装,画好了妆等待着。砖厂招的几十名工人和请来祝贺的嘉宾站得里三层外三层。
宫新月穿梭在人群中间,俨然她是这家砖厂的老板娘。
剪裁的红丝带拉起来,老板娘端着托盘,托盘里放着两把剪彩用的剪刀。付裕招呼村支书站在两边,等着吉时的到来。
忽然,几辆汽车从马路上开过来,停在砖厂前面的路上。车上下来几名工作人员,他们分别是污染控制科、环境监测大队、生态科的工作人员。另外,还跟来了几名公安局的特警。这些特警手里可是拿着真家伙。
大家一看这阵势,有人吓得当场腿软,村支书一看事不好偷偷溜了。付裕硬着头皮上前询问怎么回事。
不等付裕走上前,带头的执法人员说道:“哪位是负责人?”
付裕说:“诸位,一会儿请大家跟着我到酒店喝一杯薄酒!”
那位工作人员说道:“你家砖厂马上叫停,不光因为在镇政府附近建厂,国家现在严抓环保工作,对一切产生污染的工厂一律关停,不光你一家,附近的几家发电厂也要停产。”
那人的话直接把宫新月吓尿了,她两眼一翻倒在地上。高跟鞋一只在脚上,一只被快速撤退的人群不知道踢到哪里去了,西服裙子本来就短,膝盖以上包着屁股。她不顾形象地瘫坐在地上,粉红的小内裤都露了出来。
一旁的工人见她的样子,有的男人装看不见,有的偷瞄两眼,有的老光棍直勾勾地盯着看,嘴上的哈喇子快流出来了。
人群散去,不知过了多久,宫新月反应过来去找付裕两口子要钱。可是哪里还有他们两口子的影子。
宫新月不死心,跌跌撞撞地朝付裕家走去。可是人去楼空,家里连只鸡都不见了。
宫新月在付裕家门口大哭起来:“天杀的王八蛋,我要去告你,我的房子啊!我集资的二百万啊!”反复就是这句话,一直到下午,宫新月在付裕家门口坐着,等着他家人到来,哪怕一个三岁的小娃她能见到也好啊!
宫新月早晨光等着中午吃大席,只喝了一碗豆汁。丛中午出事到现在水米未进,加上气血攻心,昏倒在付裕家门口。
付裕家的邻居看不下去,给宫新月端来一碗水,拿来一个煎饼说:“姑娘,你喝点水!姑娘,你喝点水!”
邻居老太太见宫新月没反应,拿把扇子给她扇扇风。宫新月睁开眼睛满眼泪水。
邻居老太太说道:“姑娘,想开点吧,他家人收拾收拾开着汽车跑路了。好几百万那,几辈子能还上啊!”
宫新月听了老太太的话哭起来。哭够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的家。
宫新月回到娘家三天不吃不睡只喝点汤。五天不见眼睛凹陷下去,像刚生了一场大病。她不敢声张,那些大妈们还不知道砖厂不准生产,厂长卷着剩下的款子逃跑的事。要是知道了,她们肯定找自己闹,好歹跟她们定的存期一年,瞒一天是一天,以后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
宫新月低着头去上班,在收电费的窗口不敢跟人聊天了。她气不过去找刘庆阳,刘庆阳早知道出事了,吓得不敢见宫新月。
集资的二百多万虽然不是刘庆阳从大妈手中接过来的,但是宫新月收到钱交给的是刘庆阳,由刘庆阳用银行的存款单填写上金额和存款人的姓名和日期。
宫新月找不到刘庆阳找他们单位负责人。负责人很重视,查了查银行的账目,没发现那些老头老太太的血汗钱进入银行,银行不愿负责任。但是这个事情牵扯银行的工作人员,他们用的是银行的存单,老头老太太不懂,误以为把钱存到该银行。银行负责人上报了上级有关部门。上级有关部门承担不了这个责任,直接把刘庆阳开除出银行。
闹到这个地步,这家银行赶快把付裕和宫新月抵押的房子查封,拍卖,所得的资金还上了银行贷款。
银行撇得干干净净,职员开除了,贷款收回了。宫新月那个恨啊!刘庆阳被开除不知道哪里去了,手握款子的砖厂老板老板娘别把剩余的资金卷走啊!留下后来集资的一百多万还一家是一家啊!
宫新月愁得一夜白头。以后的日子每隔两个月染一次头发。她每天度日如年,恐怕老头老太太得到一点风声找她闹。她想:如果她没工作,她一定有多远逃多远,找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隐姓埋名,哪怕打工维持生计,找个光棍汉嫁了,也比这样整天提心吊胆混日子强得多。
宫新月不能听到警车响,听到那个声音她的心脏狂跳不止。她怀疑自己得了心脏病。有时候她想得个心梗一口气上不来死了算了。死了死了,死了一了百了,两眼一闭啥也不管,老头老太太闹,把她的骨灰扬了就是,反正她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宫新月看到银行恨不得到里面抢劫,把抢到的钱先还了她的对门老太太。她现在不能听到对门家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