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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王盯着岁岁,紧抿的唇始终一言不发。

岁岁弯身伏在雪地上,玱玹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觉她的背脊挺得笔直,似有股子临危也不愿意退的倔犟。

“爷爷!”玱玹有些着急,蹙眉唤道。

轩辕王终是无奈地抬抬手。

俊儿连忙扶起岁岁,对着轩辕王作揖谢恩。

玱玹回身吩咐毛球,“岁岁冲撞了爷爷,以后不许再来神农山。你现在就带她下山吧。”

毛球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对岁岁说,“我们走。”

岁岁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第一次感觉到,在她眼前这些人,是这个大荒最有权势的人,他们动一动眉就能决定一人的生死,除了他们最爱的权势地位,其他一切在他们眼中都无足轻重。

在他们面前,自己是那么地渺小,仿佛这天地间的一粒尘埃般微不足道。他们不会像清水镇上的叔叔阿姨们那样迁就她,更不会像岛上的百姓那样尊重她。

倘若,生在寻常人家,或许轩辕王也会是个慈祥的老人家,关心儿孙的冷暖,迁就他们的口味。闲暇的午后就坐在墙根晒晒太阳,笑呵呵地看着儿孙们承欢膝下。

可惜,他是高高在上的轩辕王一世。这个开国皇帝,一生桀骜,绝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低下他那骄傲的头。他最在乎他的威望和权势,他是不会允许有人对他提出质疑的。

毛球见岁岁迟迟不动,又轻轻推了她一下。

岁岁沮丧地低下头。昨夜白泽说的没错,这事今日成不了,想要轩辕王承认自己的过失,简直难如登天。

可是…她要如何像白泽说的那样,种下那颗种子?然后静待它生根发芽?倘若是白泽,他会如何做?岁岁怎么也想不明白,惆怅得皱起了眉,整个人都蔫蔫的。

就连俊儿都在催促她,“岁岁,你们先回去吧。”

伴着一声啸鸣,毛球的身后伸展出一对健硕的白色羽翼,犹如这世间最锋利的刀刃。他只要轻轻扇动一下,就能剐蹭起地上无数的雪子,扬起一团团白色的雾气。

那对雪白的羽翼在白雾中猛然舒展开,把岁岁拢在怀中。

“站住。”轩辕王的声音响起。

玱玹刚舒展的眉头又拧起,只见轩辕王抬了抬手,一群侍卫从林子里跑出来,举着长矛,瞬间将毛球和岁岁围困住。

“陛下你这是做什么?”岁岁从白色羽翼后走出,一脸警觉地看着轩辕王,仿佛随时准备迎敌的战士。

“你说白泽从未恶毒地诅咒过我,你说他有窥往见未之力。”轩辕王缓缓站起,走到岁岁跟前,冷冷地说,“我如何信你?”

“曾外爷想要如何?”

“叫他上山,像当年那样展示给我看看,我的天下,可有千秋万代的安宁?”

岁岁握着拳,坚定地说,“我不会再让你伤他分毫。”

“这事由不得你。”轩辕王冷哼一声,手抬起又落下,侍卫们一拥而上。

岁岁连忙退后闪躲,毛球挥动翅膀,将两个企图要制伏他们的士兵重重地扇倒在地。

“爷爷,且不论那白泽是否真有见未之力。”玱玹作揖劝解,“见未是天机,不可轻易窥之。”

轩辕王并不为所动,只漠然地看着被侍卫围困的毛球和岁岁。

毛球幻化回白羽金冠雕,它庞大的身躯舒展着,丰满的羽翼如利刃横扫而过,让侍卫们根本无法靠近,只能拿着长矛伺机而动。

岁岁站在他身前,手握一支银白色的长剑,正与侍卫缠斗着。她每一次的挥舞都带起一道道白色的剑气,撞击在侍卫的长矛上,迸射出银色的火花。

她神情坚定,一双眼冰冷如覆薄冰,让人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总是一袭白衣的九头妖。

她的招式干净利落,狠而不绝,招招致命又步步留情,只为了逼退侍卫,并不取人性命。若是下手再狠厉一些,这一招一式倒是很像当年那个闯了轩辕山的人。

轩辕王看着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侍卫,面色铁青,“你想忤逆我吗?”

“不敢。”岁岁直视着轩辕王,丝毫不畏惧,坚定不移地说,“当年曾外爷以轩辕血脉对我夫君白泽下的血咒,我已替他解开。如今这世间,谁都别想再伤他第二次。”

轩辕王不悦地蹙起眉,“你以为小月顶上就这几个侍卫吗?我若把他们都唤出来,即便是你爹,也未必能轻易脱身。”

岁岁深知帝王心冷,这位陛下对自己并无多深的祖孙情,但至少对她的母亲还有内疚有怜惜有不舍。

她淡淡一笑,说道,“您若要以王权来压我,我自然是挣脱不开的。但我今日出门前就已答应了家人,今日家宴之后就会下山回家,我若不回,必会让娘亲担心。”

轩辕王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岁岁,喜怒难辩。这伶牙俐齿的模样,倒是和当年的小夭有几分相像。

就在岁岁准备好迎接他的下一轮怒意时,他却只是缓缓地坐回了椅榻。

“爷爷,天色不早了。”玱玹见此状况,连忙上前,俯身低语,“我该命人送岁岁下山了。”

轩辕王沉默地抚着胡须,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看看岁岁又看看毛球,半晌,突然开口说道,“你命人给小夭捎个信,就说祖孙初见相谈甚欢,我留岁岁在小月顶多住几日。”

“陛下是想强拘我在小月顶吗?”

轩辕王并不理会,又吩咐婢子,“把王姬从前住的屋子收拾出来。”

“我…”岁岁才刚开口,她的声音就被玱玹和俊儿的谢恩声淹没。

她看看玱玹又看看俊儿,他们只是认真地对她点点头,就连毛球,都敛了一脸的傲气,不动声色地拉着她的胳膊,对她摇摇头。

岁岁轻叹一口气,只得暂且应下。

用过晚膳之后,玱玹与俊儿陪着轩辕王说了会儿闲话,岁岁只静静在一旁坐着。待天色黑透,他们起身准备离开。

俊儿抬头看了看天,又回头对岁岁说,“今晚夜色不错,难得妹妹在山上留宿,不如我带妹妹去山顶赏月,如何?”说着,还不忘笑嘻嘻地歪头看向轩辕王,撒娇道,“曾外爷不会不应吧?”

轩辕王点点头。

“谢谢曾外爷。”

“我就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看爷爷。”玱玹笑着与轩辕王道别,又不放心地交代俊儿,“山顶风大,别玩得太晚了。”

“舅父放心,我有分寸。”

“我也去!”毛球一脸严肃。

“你别凑热闹。”俊儿说。

岁岁以为它是受相柳所托,一心想着要贴身保护,不禁笑着宽慰它,“我和俊哥哥在一起不会有危险的。你先回屋休息吧,我一会儿就回。”

毛球撇撇嘴,真的不再跟着。

岁岁随在俊儿身后,两人沿着山间小路,一前一后地踏着月色,往山顶走去。

走了没几步,又觉身后目光灼灼,盯得她浑身不自在。

岁岁回头望去,只见毛球仍站在原地看着她,它的眼里影影绰绰都已被夜色吞没。不知为何,她竟觉一阵寒意,仿佛自己也要被无尽的黑暗吞没,孤独寂寥,无所依靠。

“怎么了?”俊儿停下步子,回身问道。

“没什么。”岁岁摇摇头,又紧随俊儿的步子。是错觉吧?刚才那一瞬,她脑海中竟浮现了白泽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