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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一架云辇已在宅子门口候着。不论是云辇的纹饰还是天马的络头,都没有什么很明显的特征。乍一看,甚至觉着这只是一架富贵人家的马车,并无任何异样。

“辛侯,我们到了。”

隔着轿帘,黑衣女子低声说道。

轿帘被轻轻掀起,一锦衣玉冠的男子自轿厢中走出。

没有人会想到,这位看起来干练利落的驾云辇的黑衣女子,是当今陛下身边的贴身暗卫——潇潇姑娘。

更不会有人想到,此刻长身玉立于云辇旁的锦衣公子,正是民间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位深得陛下器重的辛侯——高辛俊。

潇潇跃下云辇,上前去拍门。

片刻后,门吱呀呀地打开,白衣少年站于门后,正蹙眉睨着他们。

俊儿对他傲慢的态度自己早已习以为常,只问,“你家主人呢?”

少年朝着宅子深处的院子努努嘴,“里面。”

“奴婢去通报一声?”潇潇作揖,恭敬地问。

“不用….”俊儿看着前方,嘴角上扬,漾出一个温柔的笑意。

“俊哥哥。”岁岁一边喊着,一边提着裙裾沿着碎石粒的小径跑过来,一直跑到他跟前,才停住步子,笑盈盈地欠身行敛衽礼。

俊哥哥长得像小姨夫,眉眼温润,可是平日里不笑的时候,总有股不怒自威的威严,让人看了难免心生畏惧,但好在他并非一个不拘言笑之人,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细长的月牙,和小姨很像。

像小姨,自然也就像娘亲。

“都准备妥帖了吗?”俊儿问。

“准备妥帖了。”说着,岁岁回头朝白泽招招手,接过他手中的锦盒,转手就递给一旁的白衣少年,“毛球,帮我拿着。”

“你还给舅舅带了礼物?”

“不是给舅舅的。”

俊儿便也不再追问,又看向她身后的白泽,“这位是…?”

岁岁回身看看白泽,见他并没要上前的意思,只得跑回两步,挽着白泽的臂弯拉他到俊儿跟前,说,“这位是白泽,是我夫君。”

白泽抱拳作揖。

俊儿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抬眉看看白泽又看看岁岁。

“俊哥哥!”岁岁娇嗔。

他这才发现自己失了礼数,连忙抬抬手,道,“妹夫毋需多礼。”

岁岁笑嘻嘻地看看白泽,发现白泽也正眉眼含笑地看着她。她不禁面颊一热,又对俊儿低声说,“我爹还没认。”

俊儿一愣,继而无奈地指指岁岁,哈哈大笑,“你爹这回是被你气傻了吧?竟然没一刀劈了他。”

大家的视线瞬间都落到白泽身上,就连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潇姨,嘴角也微微勾起。岁岁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娇羞地扯着白泽的袍袖。

白泽拍拍她的手,面带和煦的笑,说道,“去吧,早去早回。”

潇潇带路,俊儿走在一行人的最前面,他的背脊直挺,步伐沉稳,颇有澹澹高士风姿。不论当初他被送上紫金宫的初衷是什么,至少这些年玱玹把他培养得很好。

白泽扶岁岁上了云辇,白衣少年与潇潇并肩而坐,一起驾驭天马。微风吹起他额前的金发,他只是随意地把碎发往耳后捋了捋。

白泽朗声道,“毛球,照顾好岁岁。”

“知道了知道了,不用你操心。”毛球不耐烦地回。

岁岁掀开帘子,趴在窗口朝白泽挥手。

“昨晚跟你说的话都记住了吗?”

“记在心里了。”

“注意安全。”

岁岁用力点点头。

俊儿忍不住探出头来,说,“只是家宴,天黑就回,妹夫毋需这般担忧。”

白泽不在意地笑笑,目送他们离去,直到云辇飞上云霄,再也看不见,他才敛了笑意。

==========

山下分明还是秋意渐浓,神农山上已是一片初冬的萧瑟,光秃秃的枝丫上,还有星星点点的白色残雪。

玱玹早已在门口候着,云辇才在小月顶落下,他就已迎上前来。

车门推开,岁岁轻盈地自云辇上一跃而下。

“小心...”玱玹连忙迎上去,他不由得暗自感慨,岁岁与小夭真是长得越来越像,美目盼兮,尽洋溢着年轻的生命力。方才竟让他有一瞬的晃神,仿佛做了个须臾的梦,梦中小夭披着大氅踏雪而来,眼波流转,会甜甜地唤他“哥哥。”

“舅舅。”岁岁甜甜地叫。

毛球站在岁岁身后,只是对玱玹点点头。

玱玹上下打量了一番岁岁,又故作不满地训诫,“怎穿得如此单薄?山上不比山下,前几日才刚落了一场雪。”

“舅舅,我不冷。”岁岁笑盈盈地说着,“你看我的手也是暖烘烘的。”

神域的天寒地冻,还有经年不化的积雪,与之相比,这里真的一点也不冷。

“行行行。你曾外爷已候你多时了,知道你要来,今日一早就起来候着了。”玱玹边走边开玩笑地抱怨,“爷爷这人挺偏心的。平日我来,只有些野菜可以吃,这次却特地为你准备了自己种的蔬菜和菌菇,还命小厨房备了羊羔肉和新鲜的鱼和虾。他说你第一次上山,他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各种都备一些。”

岁岁若有所思地听着,她突然对这位老人有些好奇,他究竟是如何做到:曾经为了权势甚至把自己的亲生子女都送上战场,而今又能为一个素未谋面的晚辈这般用心?

不知不觉已来到殿前,一片火红映入眼帘。周遭分明一片苍茫萧瑟,竟有一整片的凤凰树栽种在殿前的空地上,开得如火如荼,好似烧起来一般热烈绚烂。

步入大殿,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斜倚在正对殿门的玉榻上,一手支着头,双目自然合闭,呼吸平缓而有规律。

听到脚步声,他猛然惊醒过来。

“爷爷。”玱玹作揖行礼,“岁岁来了。”

岁岁愣了愣,玉榻上这位垂垂老矣的老者就是她的曾外祖父,他老得好像走都走不动,坐也坐不住,可那双眼依然炯炯有神,有着藐视天下的威严感。

岁岁双膝跪地,俯身行礼,“拜见陛下。”

俊儿跪在她身边,“拜见曾外爷。”

轩辕王抬抬手,“起来吧,都起来吧,自家人毋需行此大礼。”

岁岁起身,拘谨地站着。

“岁岁,你过来。”轩辕王又朝她招招手,“到曾外爷跟前来,让曾外爷仔细瞧瞧。”

岁岁看看玱玹,又看看俊儿,他们只是微笑着与她点点头。

“是。”岁岁行一礼,走上前去。

大殿的肃穆,轩辕王不容人置喙的口吻,让岁岁一时间不敢有丝毫懈怠。她突然有些明白昨夜白泽的叮咛了,这就是帝王的威严与压迫,是生死都在人一念之间的不安与局促。

轩辕王又指指自己的玉榻,“坐。”

岁岁在榻沿坐下。

轩辕王握起她的手,微笑着问,“你的手怎如此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