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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岁落入他怀中的一瞬,息泽将她轻轻拥住。她脸上刻意用深色的脂粉涂抹过,遮去原本白皙的肤色,又叠盖了深一道浅一道的炭灰,此刻又和着汗水,这时候若与人说这是从街头捡回来的乞儿也不为过。

息泽放岁岁在小舟上站稳,又抬手把她脸上的碎发都拨到脑后,这才捧起她的脸,用自己雪白的袍袖去擦她脸上的炭灰。

“逃婚就逃婚,何苦还要把自己弄这般狼狈。”息泽擦了好一会儿,都没擦干净,忍不住小声嘀咕着。

许是息泽看上去并不像她预想的那般怒意滔天,岁岁的胆子不禁大了些,嬉皮笑脸地调侃道,“你杀人前,还讲究色相?”

息泽抿抿嘴,手上不动声色地加了些许力道,即便是罗纱这样细腻柔软的面料,也经不住拿来往脸上使劲蹭。

岁岁吃痛,连忙抱住他的手,不满地抱怨道,“疼疼疼,要杀就杀,给个痛快,能不能别用私刑。”

息泽顺势拍拍她的脸颊,恶毒地说,“现在杀你?我倒还真嫌沾我一手的灰。” 说罢,他拂了拂袍袖,泰然自若地在小舟中间坐下。

岁岁正想反驳什么,息泽清冷的声音又幽幽传入耳中,“我喜欢白白嫩嫩的,欺负起来比较顺手。”

小舟在他灵力的推动下,正朝着神域破浪而去。此时一阵浪潮正翻涌上来,小舟随着潮汐猛然一晃,岁岁没了支撑,瞬间偃旗息鼓,踉跄着走到息泽身旁,紧挨着他乖乖坐好。似觉得还不够,她又紧紧攥住息泽的衣袍。

息泽低头看着她黑黢黢的手指,又看着自己满是污渍的袍袖,揶揄道,“方才我见你还作势要跳海,怎么这会儿功夫,又那么紧张了?”

“那船沿挂有浮圈,我想着跳下来的时候只要顺手抓住浮圈,就不会沉海里去了。”岁岁有些得意地说。

“就你这身手?我若来晚一步,嬷嬷恐怕真的要回来跟我报丧了。”

岁岁用眼角的余光偷瞄他,他虽言语上一直在嘲讽她,面色却是温和,嘴角甚至还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心情愉悦。

错觉!岁岁觉得这一定是自己的错觉。她惹了这档子事,洛端那里肯定都乱成一团了,息泽那么在乎洛端,没有立刻掐断她的脖子已经算是给了她最大的友善,怎么可能还心情愉悦地和她说话。

沉默半晌,她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你会把我送回去继续和洛端成亲吗?”

“不会。”岁岁这才松了一口气,息泽又一本正经地补了句,“我会把你带回神域,囚禁到死。”

岁岁瞪大了眼回头看他,想看清楚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息泽眯起眼看着海天相交处,说,“我不是洛端,不会像他那样,轻易就让你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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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舟快接近神域时,周遭的温度明显冷了许多,就连风吹在身上,都有刺骨的寒意。

岁岁不过是着一件单薄的粗布衣,根本抵不住这寒冷。

息泽握住她的手,灵力缓缓传入她体内,她只觉一股暖流在她身体中游走,暖流走到哪里,就驱散哪里的寒意,直到她全身都觉暖融融的,仿佛被春日的太阳照拂着。

岁岁不由得暗暗感慨,有灵力真好,她年幼时若刻苦修习,如今也不至于落得这番田地。

小舟穿过一片白色的雾团,浓雾后是一片平静的湖泊。

湖泊上雾气缭绕,小舟划过安若明镜的湖面,划过层层涟漪,水声潺潺,在寂静的天地间悠悠荡漾。

湖的两岸是银装素裹的挺拔松柏,如一支支利剑,直指云霄。

“分明那么冷,湖面为何没有结冰?”岁岁好奇地问。

息泽拉过岁岁的手,从湖面轻轻划过。这水是温的!

小舟在一座伸向湖面的木栈道旁停靠,白皑皑的栈道上没有一丝痕迹,应是鲜少有人过往。

息泽揽着岁岁的肩,跃上栈道,向着林子深处走去。岁岁回头望向湖面,只见湖水正缓缓地凝结成冰,氤氲萦绕,小舟已不见踪影。

现在她又知道了一条进入神域的路,知道得越多往往死得越快,这下息泽定是又多了一条杀她的理由。她不禁一声轻叹。

叹气声不大,在这一片寂静中却也让人听得一清二楚。

息泽回头瞥她一眼,面上的表情很是邪恶,他问,“你知道这湖水为什么是热的吗?”

岁岁摇摇头,“不知道。”

“因为湖底有个妖怪,她被困在底下出不来,恼羞成怒,喷出的火焰有时候能把湖水煮沸。”息泽一本正经地说,“今天的水温挺适宜的,看来她心情不是太糟。”

“真的?”

息泽笑笑,又问,“你知道我们上岸之后,湖水为什么又结冰了吗?”

岁岁又摇头。

“因为湖底有太多的尸体,若我不及时冻结湖面,那些尸体就要浮上来了。”

岁岁的脸色煞白,若不是此刻息泽正紧紧握着她的手,给她传送灵力驱散寒冷,恐怕她此刻早已吓得跌坐在雪地里。

息泽哈哈大笑起来。

“你…你骗我?”

“谁让你那么好骗。”息泽笑说。

穿过树林,层层叠叠的宫殿展露在她面前。飞檐斗拱,雕梁画栋,皆被一片茫茫白雪覆盖。

岁岁想起那一晚,她跪在台阶之下,息泽在台阶上睥睨着她,他们之间隔了一天一地的茫茫大雪,她看不真切他的模样,如今回想起来只记得他那双眼,比冰雪还要冷冽。

他们穿过一座座宫殿,绕过长长的回廊,息泽带她来到一间屋子。

岁岁推开门,屋内似是被人精心布置过,素雅整洁,还贴心地用熏炉熏得暖暖的,丝毫感觉不到这冰天雪地的寒意。

“我也不知道女子的房间应该有些什么,你看看若还缺,可以直接让婢子添置。”

她不解地看向息泽,现在她是真的看不透他了!仿佛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早就打算在她逃跑的时候把她抓回来,然后带到神域拘起来,再作处置。

“你怎么知道我会逃婚?”

“我不知道!”息泽不在意地说,“我只是赌一把而已。”

“赌?赌什么?”岁岁问。

“没什么。”息泽生硬地回答。

岁岁不急着仔细打量屋子内的陈列摆设,反倒一脸期待地问,“我要在这待多久?是不是等洛端气消了,不再追捕我了,我就能离开这里了?”

息泽的眼里不知何时漫上寒意,“你那么想离开吗?”

岁岁用力点点头。

“看我心情吧。”息泽的声音冰冷。

岁岁刚松弛一些的神经又紧绷起来。

本以为他是念在过往那几分交情上,帮她避一避风浪——如果他们之间算是有几分交情的话。

所以她并不把息泽一路上时友善时刻薄的话语放心上,想着他一贯毒舌,不过是闲来没事爱取笑她罢了。可是他现在的行为,和送她回去让她与洛端成亲有什么区别?不过是让她从“被囚在将军府里”变成“被囚在神域”而已。

“对了,既然你要在这待很长一段时间,还有一事你也应该知道。”息泽的声音带着几分清冷。“这里的人都叫我白泽大人,白雪皑皑的白,下回你也不要叫错了。”

白泽?

“息泽呢?”

白泽不屑一顾地说,“息泽不过是我随口编的一个名字而已。”

这个人,连名字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