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元十三年,岭南水土上佳。
霁日晴岚,竹影婆娑,王府院内并不显寂寥,槐花正开。清幽的池馆水廊,假山掩映飞轩乘落。
“啷啷个哩个哩个啷,人在树下好乘凉~”
日上三竿时,身着一袭月霜色襕衫的年轻公子,正哼着小曲儿。
他手里不忘端着一盘烤鸡,搬个椅子坐树下。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被贬出京城,幽居岭南边陲的闲王。
世人只知他心存淡泊之志,可却不知在十几年前,却也是纵局弄权者。
作为人皇与鲛人混生的太子爷,性子跋扈丧天德。
不过嘛,他,宁修肃,一朝醒来,便不知为何穿越到了这位同名同姓的太子爷身上。
在这《天禧传》一本小说记载中,太子爷是个反派。一心只为夺皇权,最后落了个天怒人怨,五马分尸的凄惨下场。
好在,这也只存在另一个时空。
因为穿越时间尚早,从一开始,他就没按剧情来。
于是这一路上装傻充愣,在册立太子大典时犯个大错,直接惹怒先皇,发配岭南关外。
……
疏影风动,枣花香淡。
府内正是雅静时,宁修肃像是嗮太阳般坐在梨花木的躺椅上,他眉目疏淡,犹如春水初生,衣衫染上些日晕,似一块上好羊脂璞玉。
天空的云很淡,他思绪也随天上云般轻轻飘了飘。
摆烂了十年,小说剧情已经大结局很久了。
书中大女主纪青羽,扶持男主方缙川称帝,改国号为大兖。她自然而然当上了史上最年轻的太后,诞下幼子,垂帘听政……
而他,宁修肃。
一天天啥事儿不干,那是离故事线越来越远。
直到如今,这一晃十载,男女主早已功成名就,而他,还是在关外当个路人甲,乐得逍遥自在。
他想着,继续咬上一口鸡腿肉,赞之外焦里嫩。
风声微起,忽而人声窃窃。
“臭乞丐,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要见宁修肃……”
“放肆,闲王的名讳也是你叫的?”
宁修肃摇着躺椅,只听闻门口吵吵嚷嚷,有人唤自己名姓,更是奇怪几分。
要知他这个久居边陲的王爷,府邸里一向清净,也就三五个丫鬟和十几个护卫,加上管事的,不到二十人,怎么会如此吵闹?
于是乎,抬手唤了个丫鬟过来一问。
丫鬟梳着双螺鬓,叹了口气说:“秉王爷,最近关外骗子嚣张,连您也敢讹。”
他这才问是什么事,丫鬟刚要讲,却“啊”地一声惊呼起来,只见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是一个蓬头垢面模样诡异的女人。
苍苍白发遮了脸,五官也挤在一块儿,那女人张口咿咿呀呀想说什么,可又说不出来,青天白日,确实渗人。
宁修肃手里鸡腿还没放下,见此人状如鬼魅,寻思这偌大王府即便不甚森严,也绝非谁想进便能进。
他虽有些犯怵,还是壮着胆子问:“你谁啊?”
那女人似乎很激动,一下冲到面前,张牙舞爪比划了半天。
宁修肃不明所以,懵逼一脸。
丑陋女人气的不行,突然一把夺过他手中鸡腿,突然佝偻弯腰,那丫鬟又吓了一跳,恐她是要伤人,张口大喊:“有刺客,有刺客!”
可那女人拿着鸡腿的手哆哆嗦嗦,用鸡骨在青灰地面一笔一笔划拉,像是在写什么。
泥地抠出一个新字。
“新什么?”
宁修肃还没看清,护卫已经提着刀到场。
那女人吓得不轻,脚程奇快,一溜烟跑得没了影儿。
一时根本来不及问个三五六七,可乍一看地面,泥地抠出两个大字:新冠……扫码!
好家伙!他醍醐灌顶。
这分明是穿越者找上门来了?真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啊。
宁修肃在边陲隐居了十年,无聊的很,这一下子像是来了兴趣。他心底暗怨丫鬟嘴快,赶紧下了令,让人在岭南一带寻觅刺客。
“抓到此人重重有赏!”
抓刺客闹得沸沸扬扬,估摸是过了几日,这才有个江湖人士揭了榜。
那人莫约三十出头,是个壮如牛的汉子,生得黄发虎目,到了王府客堂,也是满身酒气。
“闲王,洒家可不是吃干饭的,若是寻到此人,不知怎么个赏法?”
宁修肃一看来人是酒客李巴,倒是认得。
毕竟李巴在小说故事中也算个小配角,只不过由于他这反派在剧情中的缺失,李巴也并不认识贬出关外的王爷。
“我虽是个闲散王爷,但是会做生意,名下有间酒坊正无人打理。”
宁修肃说着,示意手下拿来沉香木屉,里面是地契文书。
李巴一见王爷投其所好,心里乐开了花,赶紧一声长啸,从小院外唤进来一个断腿的瘸子。
瘸子和李巴年纪相仿,却骨瘦如柴,面黄肌瘦,他一手拄拐,一手扛着一人,肩上扛的正是那日所见的怪异女子。
可这女子歪着脑袋,像是快死了。
“快,寻附近的大夫来。”宁修肃刚吩咐左右。
李巴拦住道:“闲王,不用这么麻烦!”
只见瘦子放下此人,又拿出一瓶药粉,给她嘴里灌了进去,那女子手指成爪,双腿一蹬,立马有了呼吸。
诶呦我去,妙手回春呐。
宁修肃一时称奇,又听瘦子说:“啧啧啧,他虽中了奇毒,好在遇到了我,现在已经解了。”
宁修肃看了看瘦子的瘸腿造型,问:“阁下莫非是拐子神医?”
瘦子得意洋洋,抱了抱拳道:“不错,鄙人正是江湖人称拐子神医尹无咎。”
他用拐棍戳了戳李巴的肩头,“这是我拜把子兄弟,江湖人称不喝酒会死的酒客李巴。”
“至于这人……”
“闻风丧胆花见败。”李巴粗犷嗓子接完话,似乎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说道:“洒家不知,王爷找这么个采花贼作甚?”
……采花贼?宁修肃一愣,“她明明是个女人,采什么花?”
尹无咎说:“非也,非也,花见败乃天残之人,喜作女人打扮,他就是不开眼的去调戏了碧钗仙子媚丘,才中了缩骨扭曲蛤蟆毒,变成人不人鬼不鬼。”
李巴嗤之以鼻:“此人在江湖恶人榜上赫赫有名,洒家最看不惯。”
“采个锅铲!”乍然一声吼,花见败不知何时醒了,此刻中气十足,声音微哑带着水汽,倒像个少年。
“都说了我不是色狼,是穿越的时候掉女澡堂了,再说了,我在我们那儿也是个美女,就算看见美女背,又怎么了啊!”
李巴一愣:“难道是毒没解完,怎么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花见败喘了口气继续骂,音色倒是好听:“那个瓜婆娘,害得老子变哑巴,变丑八怪,就应该出门被车撞!”
“骂的好骂的妙。”尹无咎拍巴巴掌,“你小子骂的那么有劲,毒应该都解了,我也得回去睡大觉。”
他说罢拄着拐便走,李巴领了酒坊地契,也走了。
整个客堂,一时鸦雀无声。
宁修肃与花见败面面相觑,花见败十分没礼貌,坐在地上,朝面前这个所谓的王爷竖起中指。
???
几个意思。
宁修肃秉承一贯随和态度,问他:“你是怎么穿越的?”
不料想,这人突然跳起身,指着鼻子就骂:
“嘿!还好意思问,我说你一个大反派,好端端为什么要篡改我的文,为什么不按照剧情发展走,你是不是有病,是不是和我过不去啊!”
“大胆!”门口的护卫拔刀,他才怂了吧唧的往后站了站。
可嘴上气势汹汹,不依不饶:“干什么!你还想让手下砍我吗?”
宁修肃摒弃左右,让护卫关了门。
“你在说什么东西,没头没尾,我实在没听明白。”
花见败抱头开始嚎啕大哭:“你当然不明白了,反正我现在倒大霉,和你一样被困在这小说里了,真tm无语啊!”
“那个谁,你冷静一点,你说你到这边是因为我篡改了剧情,所以你是作者炸个大鸡腿?”
“是啊,”花见败大声道:“如果不是因为你的篡改,我的小说压根不会扑街,我也不会熬夜更改,可我无论怎么改,它都会变得乱七八糟!”
“难道我在这里的所作所为,会影响到现实世界?”宁修肃十分不解。
“当然了!”花见败越说越来气:“然后我就穿越了,还变成不男不女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好,就当是我对不住你,但如果只有我们两个是穿越者,那么会不会有某种联系,至少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回去。”
花见败听罢,一抹眼泪,想了想:“不止我们俩。”
“什么?”
“我闺蜜,我侄子,他们帮我校准文字,也一起穿越了。”
宁修肃一时瞠目结舌,“那他们在哪?”
花见败又开始嚎啕:“这谁知道啊,穿越后我就没见过,然后我就遇到你了……”
“那你怎么知道,我是穿越者呢?”
花见败不耐烦:“我看得见啊。”
宁修肃奇道:“待会儿,你什么意思,看得见?”
花见败指着他头顶:“喏,那上面的红字不是写着吗?”
宁修肃心底讶然,合着作者穿越有福利???
“怎么你看不见?”
花见败没理会他的惊讶,继续说:“那这样吧,你帮我找我闺蜜和侄子,然后我们一起想办法回去。”
又是一则告示满街张贴,上面是无数穿越者暗号组成的填空题,以及问答题。
“八百标兵奔()?”
“三年高考下一句?”
“宫廷玉液酒()一杯?”
新冠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挖掘机技术哪家强?
……
敬以此贴,广招闲客喝茶品茗,考核通过者,奖励一箱金叶子!
“这都是些什么意思?”
“难道是贵人的深意不可揣摩?”
一时间坊间众说纷纭。
“这样的方法有点老套啊……”宁修肃看着一张张告示说着。
花见败长发不束,换了套蓝色绣蛛花的窄袖衣衫,打扮得有模有样。
他容貌也因为解了毒,恢复成少年模样,瓜子脸,细眉,不算极俊,但阴柔有余。
花见败把手一摊:“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