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绪怀抱着珩儿,阔步迈入正厅。
正厅中,一众御医皆正襟危坐,神色各异。
珩儿乖巧地窝在裴明绪怀中,乌黑大眼睛忙个不停,四下打量,满是对周遭陌生面孔的好奇。
但凡被他目光扫过的御医,皆瞬间堆满笑容,恨不得将和蔼可亲展现到极致。
眼前这孩子,可是在宫中盛大操办过周岁宴的皇孙,果然非凡。
此前,福公公匆忙赶来,说是小公子将乳娘的胳膊弄折了,他们还不信。
直至前去诊治的御医归来,说是乳娘的胳膊确实折了,是遭受大力而折。
他们这才惊觉,眼前这粉雕玉琢、仿若瓷娃娃般的小公子,竟有如此神力!
珩儿的目光悠悠落在李德海身上。
李德海见状,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瞬间绽成一朵盛开的菊花,正欲开口,正欲开口说些吉祥话。
珩儿却猛地将目光移开,小嘴向下瘪了瘪,似是有些嫌弃。
裴明绪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勾起。
和他娘一样,喜欢颜色好的。
只是月儿藏得深一些,他也是后来才发觉若是他精心打扮了,月儿对他会更热情些。
此时,景仲华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殿下,侧妃娘娘的药煎好了。”
“你随我一道进去,服侍侧妃用药。”裴明绪吩咐道。
景仲华领命,跟在裴明绪身后,一同往内室走去。
甫一踏入内室,珩儿一眼便瞧见躺在床榻上的宋昭月,立马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娘!”
宋昭月闻言缓缓睁开眼,眸中还带着几分倦意,循声转头望去,轻轻应道:“珩儿。”
裴明绪见此,剑眉微微蹙起,抬手轻轻拍了拍珩儿肉嘟嘟的小屁股,低声说道:“珩儿,小声些,莫要惊扰了你娘休息。”
珩儿抬眸,看着裴明绪略显严肃的神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胖乎乎的小手随即捂住自己的小嘴,模样煞是可爱。
裴明绪将珩儿交给一旁的朱缨照看。
白瑾快步到窗前,轻手轻脚地快速支起雕花窗棂。与此同时,景仲华忙将手中盛着乌黑药汁的瓷碗递出窗外。
窗户外,蓝芷早已等候多时,眼疾手快地接过药碗,紧接着又迅速递进另一碗颜色稍浅的药汁。
景仲华稳稳接住,白瑾则小心翼翼地将窗棂重新关好,整套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仿若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裴明绪走到床榻边,动作轻柔地将宋昭月缓缓扶起,让她靠在自己怀中,随后从景仲华手中接过那碗颜色略浅的药汁。
“月儿,把药喝了。”
宋昭月顺从地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喝着药汁。苦涩的药味瞬间在口腔中蔓延开来,刺激着味蕾,她忍不住嫌弃地皱起眉头。
还好裴明绪不是一勺一勺地喂,否则她定要夺过来自己喝。
景仲华见状,微微躬身,讪笑道:“殿下,娘娘,良药苦口。”
待宋昭月喝完药,他压低声音,极小声:“殿下,这药服下后,老夫再为娘娘施针,便能缓解不适,营造出解毒之象。”
裴明绪微微颔首,看着宋昭月苦得直皱眉,眼里闪过心疼。他忙接过白瑾递来的蜜饯,喂给宋昭月。
宋昭月含着蜜饯,嘴里的苦涩这才稍稍缓解。
景仲华捻起银针,看向裴明绪说道:“殿下,烦请扶稳娘娘。”
裴明绪依言,双手稳稳扶住宋昭月的肩头,让她借力坐好。
景仲华神情专注,手起针落,在宋昭月身上几处穴位果断下针。
宋昭月只觉一股温热的暖流,仿若山间潺潺的溪流,从针尖处缓缓升起,顺着经脉,悠悠流向四肢百骸。先前萦绕在周身的各种不适感,也随之一点点消散。
她不由自主地轻舒一口气,眉头舒展开来。
片刻之后,景仲华拔了针,又细细为宋昭月把起脉来。他微微眯起双眼,手指轻搭在宋昭月腕间,良久,捋着胡须,满意地点了点头。
“如今娘娘这脉象,已然呈现出解药生效之象。等下御医进来把脉,定瞧不出异样。”
“只会诊出娘娘的毒已开始消解,不过元气大伤。但殿下、娘娘放心,这元气大伤皆是假象。”
宋昭月闻言,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作戏须得做全套,这到了最后关头,绝不能有丝毫差池。
裴明绪小心地扶着宋昭月重新躺好,替她掖了掖被角。
珩儿在朱缨怀中早已按捺不住,挣扎着要下来。朱缨瞧见裴明绪微微颔首,便将珩儿轻轻放了下来。
小胖子迈着两条小短腿,稳稳地跑到床边,小手奋力扒着床沿,刚想往上攀爬,就被眼疾手快的裴明绪一把抱住。
“珩儿乖,莫要吵闹你娘。”裴明绪抱着珩儿起身,坐到一旁的贵妃榻上。
他转头看向景仲华,吩咐道:“景先生,劳烦去请御医进来。”
景仲华躬身应是,转身快步出了内室。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唯有珩儿窝在裴明绪怀里,时不时小声喊着“娘”,声音软糯,带着浓浓眷恋。
不多时,景仲华便引领着一众御医和李德海走进内室。
裴明绪微微颔首:“劳烦陈院判为侧妃诊脉。”
陈院判应声上前,从药箱中取出脉枕,垫在宋昭月腕下,两指搭上,凝神诊脉。
片刻之后,陈院判原本紧锁的眉宇渐渐舒展开来,脸上浮现出一抹喜色。
他收回手,捋了捋胡须,笑道:“殿下,娘娘脉象平稳,毒素已解大半,方才那药方起了奇效。”
“侧妃娘娘只需再服上两副药,这毒便可彻底清除!”
裴明绪闻言,一直紧绷的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如此甚好。”
一旁的李德海也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这下,他总算是能回宫向陛下交差了。
陈院判略一沉吟,又道:“只是娘娘此次所中之毒,似是赤杀一毒,但又更为霸道,仿若在赤杀基础上毒性得到了精进。因此,娘娘此次元气大伤,气血亏损严重,待解毒之后,还需好生调理才是。”
裴明绪微微颔首,“本王明白。”
随后,他命人恭送一众御医和李公公出府。待众人离去,内室之中仅剩下他们一家三口。裴明绪抱着珩儿,坐到床边。
“月儿,你安心歇息,我去前殿处理些事务。若有事,你尽管让人来找我。珩儿我带去前殿,你无需挂怀。”
“我很快回来陪你。”
宋昭月只觉眼皮愈发沉重,药效渐渐发作,一阵浓烈的倦意如潮水般袭来。
她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好。”
珩儿却是不依,想到床榻上去,却被裴明绪牢牢抱在怀里,“珩儿,你娘亲要休息了,父王带你去前殿玩。”
珩儿看了看宋昭月,乖巧地点点头,“好。”
前殿书房气氛肃杀。
珩儿坐在榻上摆弄玩具,福顺在一旁小心伺候着,生怕他闹起来,惊扰了正在议事的裴明绪。
裴明绪面色冷峻,指尖一下一下地轻叩着桌面。
待王升详尽禀报完关于赵王和安王遇刺一事的调查情况,他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抹冷笑,笑意却未达眼底,眸中寒意更甚。
果不其然,这安王和赵王遇刺一局正如他所预料的那般,一环紧扣一环,幕后之人是不将他置于死地,便绝不罢休。
此刻,裴明绪已然无心费神去揣测、去追查真凶究竟是谁。能查到真凶固然最好,若是查不到,于他而言也无关紧要。
太子、秦王、魏王,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至于父皇那边,既然放自己出宫,便等同于默认不会就此事追究于他。
父皇放他出宫,难道是单纯因为父子之情,完全相信他所说之话。
若是他只是个如老六一般的藩王,今日怎么可能走的出那太极宫。
他手里的燕北军,是他的底气和依仗。
裴明绪开口问道:“安王和赵王如今伤势如何?所伤之处在何处?可曾伤到手脚或者面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