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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夕阳的余晖渐渐隐没在远处的山峦之后,村子里逐渐点起了灯火,透着暖黄色的光芒。

村民们在村中央的空地上摆上了长桌,桌上堆满了丰盛的食物和美酒。

妇人们忙碌地端菜上桌,孩子们围着长桌嬉笑打闹,老人们则坐在一旁,脸上带着些许满足的微笑。

当晚,村子里响起了欢快的歌声与笑声,村民们载歌载舞,庆祝着粮仓的保全和妖怪的灭亡。

篝火在空地中央熊熊燃烧,火光映照在每一张喜悦的脸庞上。

男人们喝着酒,互相碰杯,聊起了日常的琐事和丰收的喜悦;妇人们则聚在一起,讨论着孩子的成长和来年的打算。

在这片欢愉的氛围中,君莫忘的身影不曾出现。

没有人去邀请他加入宴席,甚至没有人提及他的名字。

对于村民们来说,他始终是个神秘的存在,既远又近,既熟悉又陌生。

远处的破败道馆里,月光洒在几棵古老的树木上,树影婆娑,夜风轻轻拂动树叶,发出沙沙声。

君莫忘此刻正坐在道馆旁的一棵高大老树上,背靠粗壮的树干,姿态闲散。

一只手里拿着一条烤得金黄酥脆的羊腿,另一只手攥着一瓶刚从村头买来的白酒。

火光与欢声从远处的村子传来,他静静啃下一口羊腿,烤得刚刚好的羊肉外焦里嫩,油脂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味道正如他所期待的那般美味。

拧开酒瓶,仰头喝了一口白酒,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让他微微眯起了眼,露出满足的神色。

夜风拂面,凉意微微,没能掩盖酒意的上头。

白酒的火辣与羊腿的油香混杂在一起,让他的整个身心都放松了下来。

眼前的世界变得有些模糊,村子里传来的笑声和欢歌渐渐远去,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飘来的细碎回响。

君莫忘懒散地啃了一口羊腿,随手把酒瓶放在树干旁,目光投向漆黑的夜空。

天上挂着一轮明月,洒下如水的光辉。

月色透过树叶洒在他白发上。

“真是安静啊……”他轻声呢喃,话语如风一般飘散在夜色里。

没有人回应,只有头顶的树叶在风中轻轻摇曳。

不知何时,酒瓶空了。

他将瓶子随手放在树干旁,半眯着眼睛,身子微微一倾,靠在树上,慢慢进入了梦乡。

梦中,花海浩瀚如潮,绵延到地平线尽头。

每一朵花的形状都各异,色彩斑斓。

白色的月光照亮着花海的一边,而另一边,温暖的阳光铺洒。

左半边,夜幕低垂,月光如水,洒在一片宁静的蓝色花朵上。

每一朵花瓣上都带着微光,像是夜空中闪烁的星辰。

这些蓝色的花象征着无尽的等待与守望,散发着淡淡的幽香,轻柔的风在夜色中轻轻摇摆。

每当风吹过,花朵轻轻叩响,仿若诉说着那些未曾说出口的心事。

而在右侧,明媚的阳光灿烂如初升的太阳,金色的光芒笼罩在一片火红的花海上。

这里的每一朵花都像燃烧的火焰,热烈耀眼。

花瓣如同燃烧的羽毛,随风飞舞。

这些花朵象征着炽烈的爱与勇敢,像是要用尽全力冲破命运的枷锁,绽放出最璀璨的光芒。

阳光透过花朵的缝隙洒下,映照着周围的一切。

半边是夜,半边是日,这两个极端在花海中交汇,形成了一条光与暗交织的边界线。

君莫忘站在这条边界线上,脚下的土地分割了两个世界:一边是如梦似幻的安宁与温柔,一边是炽热如火的激情与勇敢。

就在这交界的前方,一名少女伫立于花海中。

她身着红色交领襦裙,裙裾上的红色如同烧尽的枫叶,又似飘舞的晚霞,鲜艳夺目。

尽管站立在那片光与暗的交界处,面容被一层薄雾遮掩,看不清楚她的具体模样。

最为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对狐耳朵,微微垂下,尖端稍稍折起。

君莫忘站在原地,目光定在她身上,心中涌起莫名的悸动。

那个身影,那双折耳狐的耳朵,总让他觉得似曾相识,隐约在某个遥远的过去,曾见过这名少女。

少女没有向前,只是站在花海的另一端,隔着那道光与暗的边界线。

四周的蓝花与红花随风轻摆。

就在他打算开口时,少女先开口了,声音轻轻传来:“呆子,你要何时才能想起来?

君莫忘的瞳孔微微一缩,那股熟悉的感觉愈发清晰,但他依旧抓不住。

“想起什么?”他在心中默默问自己。

少女依然静静站在那里,不急着等他的回应。

两人之间的距离,宛如隔着一个无法跨越的世界。

风再次吹起,吹乱了他的思绪,也吹散了周围的花瓣。

花海在风中卷起,蓝色与红色交织着旋转。

“你到底是谁?”君莫忘忽然大声质问,心跳得越来越快,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要从记忆的深处浮现出来,可那层薄雾笼罩在他心头,模糊不清。

他急切地想要抓住那丝熟悉的感觉,可是如同手指穿过流水,什么也捞不住。

“没关系,我可以等,”少女轻轻笑了笑,“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可以等。”

“为什么……”他想要追问,发现喉咙里哽住了,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少女的面容被一层薄雾遮掩,无法看清她的五官,甚至连轮廓也模糊不清,即使如此,他也能够感受到那份情感既温柔又深沉,那是一种久违的牵挂与眷恋。

风,变得猛烈起来。

呼啸的风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翻卷着花海。

蓝色与红色的花瓣被卷入空中,交织旋转,形成了一场瑰丽的花雨。

那些花瓣在风中飘荡,时而靠近,时而远离,如同两种对立又相互吸引的力量,在光与暗的边界线上无休止地交错。

君莫忘猛然睁开眼睛,梦境的残影瞬间被现实的粗糙感替代。

眼前的景象一片昏暗,伴随着车轮在颠簸的土路上碾压发出的隆隆声。

耳边传来轻轻的车轮碾压声,带着节奏的颠簸感让他意识到自己正身处移动的环境中。

“呀,姐姐,他醒了。”一个清脆声音在耳边响起。

君莫忘抬头,正对上一双微眯的眼睛,翠绿色的长发在昏暗的光线中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那笑容中带着温和的善意,又隐藏着让人无法捉摸的情绪。

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视线从那张笑脸上移开,转向了她身边的另一个身影。

涂山雅雅静静地坐在车厢一侧,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君莫忘动了动,刚要催动体内的灵力,猛然发现——灵力消失了。

试图再次凝聚周围的灵气,结果用尽了全力,也无济于事,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着,浑身上下提不起半点力气。

“所以,我这是被绑架了?”

涂山雅雅没有抬头,冷冷应道:“你可以这么认为。”

“不要这么说嘛,无忘道君。”涂山容容笑意盈盈,翠绿色的发丝在她指尖轻轻绕动,“我们可是特地来请您来涂山做客的,怎么能说是‘绑架’呢?要不是我们提前准备使用了一点小手段,恐怕还请不动道君您呢。”

“看你们的样子应该是涂山狐妖吧,怎么?”君莫忘的眼神扫过涂山雅雅和涂山容容,停留在她们的狐耳上,“狐妖也学会了这么明目张胆地‘请’人了?”

此番突然出现在他的梦醒时分,并且能让他毫无反抗能力,绝非寻常手段。

尤其是,能够让他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灵力被封,甚至失去对周围灵气的感知,这绝对不是普通妖术所能办到。

这两只狐妖,显然是有备而来。

涂山容容保持着那不变的笑容,“涂山可不是什么简单的地方,‘请’人自然要用点特别的方式。再说,道君这般难请,若不是费些心思,我们恐怕很难有这个荣幸。

“荣幸?”君莫忘挑了挑眉,目光在涂山雅雅冰冷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发现她对这场谈话毫无兴趣,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车厢外的风景。

君莫忘淡淡地开口:“我记得我杀的妖怪里,没有你们这些麻烦的狐妖。”

涂山容容摇了摇头,“道君多虑了,我们涂山对您可没有任何敌意。”

君莫忘刚要说话,听见涂山雅雅的声音冷冷响起:“做客就是做客,哪里来的那么多花样,还是说……”略微顿了顿,视线终于从车窗外移向君莫忘,“你喜欢玩心理游戏?”

君莫忘的眼神微微一沉,没有再开口。

倒要看看,这对狐妖姐妹究竟打算做什么。

眼下灵力被封,他不打算轻举妄动,反正身处敌营之中,先静观其变才是上策。

他调整了姿势,靠在车厢的木壁上,语气平淡,“你们这般大费周章,不做个自我介绍吗?让我好知道自己是被什么‘贵人’绑走的。”

涂山容容早已料到他会这么问,轻轻扬起一缕绿色的发丝,温柔地说道:“无忘道君果然心细如发呢。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是涂山容容,涂山之地的‘智囊’,也是姐姐的得力助手。

“这么说,这位就是赫赫有名的涂山大当家,涂山雅雅?”君莫忘目光再次转向一直沉默的涂山雅雅。

涂山雅雅听到君莫忘的问话,微微抬眸,淡淡道:“名声不过虚妄。”

那一瞬间,君莫忘忽然想起了梦境中的那名狐妖少女——站在花海的交界处,模糊的轮廓,微垂的狐耳,和那句轻声的呢喃:“呆子,你要何时才能想起来?”

他心中微微一动,很快掩下了那份悸动。

涂山容容看着君莫忘若有所思的表情,嘴角仍挂着笑意,打趣道:“怎么?道君在想些什么?”

君莫忘轻轻摇了摇头,目光重新回到涂山雅雅身上,淡淡说道:“不知道涂山除去二位当家,是否还有其他同族?比如……某些久未现身的狐妖。”

涂山雅雅的眸光微微一顿,依然平静如水,君莫忘从她微妙的神情变化中,捕捉到了一丝波动。

涂山容容轻轻拢了一下耳边的发丝,轻声接过话题道:“当然,涂山除了我们二姐妹,还有一位小妹,名叫涂山苏苏,性格活泼,经常惹出一些小麻烦,不过她的心地单纯善良,是个天真可爱的孩子。”

君莫忘没有继续听涂山容容的介绍,心思早已飘远。

她口中的“涂山苏苏”,他根本提不起任何兴趣。

这些名字和身份在他的世界里都与他无关。

心底那挥之不去的梦境开始在他的意识中盘旋——那个站在花海中、带着狐耳的模糊少女,还有那句让他心跳加速的话语:“你要何时才能想起来?”

而涂山容容说到的涂山苏苏,活泼、天真,与梦中那个站在光暗交界处的身影全然不同。

这样的描述让君莫忘心中油然而生一股莫名的失望。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疲倦。

“道君看来对我家小妹不感兴趣呢?”涂山容容见君莫忘的表情微微变化,眯着眼睛,笑得意味深长。

君莫忘抬了抬眼皮,依然靠在车厢的木壁上,漫不经心地答道:“嗯,没有太大兴趣。”

涂山容容不以为意,“也难怪,小妹的确性情与众不同,怕是不合道君的口味。”

她说得随意,目光停留在君莫忘的脸上,想捕捉他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而君莫忘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

车厢内陷入短暂的沉寂,只有车轮与地面的摩擦声和不时的颠簸。

风轻轻掠过,带起车帘一角,卷进几丝凉意。

君莫忘微微侧过脸,透过半开的车窗,看见远处高耸的山脉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天色已然泛白,晨曦的微光从山顶洒落,薄薄的雾气在阳光中漂浮,像是一层轻纱笼罩在山峦之间。

车子正驶向涂山城门,前方不远处,一颗参天巨树矗立在高山之上,巨树的枝叶繁茂,苍劲的枝干如同巨龙般盘绕升腾,树冠高入云霄。

君莫忘的目光不自觉地停留在那棵巨树上。

那就是苦情树——涂山中流传已久的传说里,人与妖的转世续缘之地。

传闻中,苦情树见证了无数世间的悲欢,特别是那些未能走到尽头的命运交错的爱恋。

一世又一世,情与缘在这棵树下重新开始。

涂山雅雅注意到君莫忘的目光停留在苦情树上,冷淡的声音忽然响起:“苦情树,很美吧?”

君莫忘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头。

涂山容容轻轻扬起嘴角,接着涂山雅雅的话,柔声说道:“每年都有无数的人和妖怪来到这里,站在这棵苦情树下,许下他们的心愿,期望能够打破命运的枷锁,继续前世未竟的情缘。”她顿了顿,目光深远地望向那棵参天巨树,翠绿色的长发在微风中轻轻拂动,“也有许多故事在这棵树下彻底终结,再也没有转世重逢的机会。”

君莫忘点头,淡淡地说道:“很美。”

涂山容容忽然转过身来,轻声道:“道君,给你讲个故事吧。”

君莫忘挑眉,来了兴趣,“故事?”

涂山容容抿唇一笑,“是的,故事的主角,是一个非常强大的人。”

君莫忘眯起眼睛,目光中带着一丝审视,“哦?继续说下去。”

涂山容容缓步走近车窗,目光投向窗外的晨雾,“从前,有一个人,他非常强大,强大到没有任何妖怪或是人类可以与他匹敌。无论是在战斗中,还是在智慧上,他都无可挑剔。他独来独往,不属于任何门派,也不被任何势力束缚。”

君莫忘微微点头,赞叹道:“这人很了不起。”

“是啊。”涂山容容低声叹息,眼神微微变幻,“可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孤独。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爱人,他的强大让他注定与世隔绝。”

君莫忘嘴角微微一动,沉默着听下去。

涂山容容继续说道:“后来,他死在了外面,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有人说,他是因为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耗尽了所有灵力,也有人说,他是被暗算,在睡梦中悄然离去。但无论哪一种说法,都没有人能确认。

“他的死震惊了很多人,没有人真正为他送行。他的生前太过强大,强大到无人敢亲近,也强大到无人敢在他死后靠近他的尸体。”涂山容容的声音变得轻柔了几分。

“然而,没有人知道的是,他并非没有人牵挂。”涂山容容的眼神越发深远,翠绿的发丝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有一只妖,一直默默地爱着他。她从未向他表露过心意,从未奢望过能与他并肩而行,只是在他背后,守望着他的背影。”

君莫忘听到这里,眉头微微一皱,心中隐隐有些触动,没有打断,继续静静地听着。

涂山容容继续道:“当他死去的消息传遍时,所有人都以为他的强大无人会在意,无人会为他流下一滴泪,然而那只妖……她无法忍受他的孤独终结。她带走了他的尸体,逃避所有人的视线,仿佛他还活着,依旧在她身边。”

君莫忘的指尖轻轻一颤,几乎不为人察觉。

“她带着他的尸体,跋山涉水,去了世间所有他生前从未有机会踏足的地方。她知道自己永远无法让他再开口,但她也知道,这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事。她带着他看遍了世间的每一寸风景,看山川河流,看云卷云舒,甚至带他来到这棵苦情树下,祈愿来世能再与他相遇。”

涂山容容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透过车窗遥望远处那棵参天巨树,继续说道:“可一个死人又怎么会开口说话呢?他沉默的身影,永远不会再回应她。那所谓的续缘,自然也不可能实现。她明知这一切徒劳,却仍然不愿放手,只因那份情感早已超越了生死与时光的界限。她心中的爱与执念,在这段无尽的旅途中愈发浓烈。”

“当她站在苦情树下,仰望着参天的枝叶,曾经的期望与现实的无力感交织成了复杂的情绪。她知道,无论她做什么,他都无法再回应她。即便祈愿再深,那来世的相逢也不过是虚无缥缈的幻想。”

“‘死去的人终究无法再与活人牵手,’她轻轻叹息,抚摸着他冰冷的脸庞,‘续缘,续的不过是自己那无尽的孤独与悲哀罢了。’”

君莫忘靠在车厢木壁上的身子微微一动,淡淡开口:“你说的这人,莫不是那个只身一人打下了圈外大片疆域的强者?”

涂山容容的笑意凝住了几分,仔细观察着君莫忘的神色,“道君果然消息灵通,看来你也听说过这段传闻。”

君莫忘不置可否,神情淡漠地答道:“一些民间传闻罢了,没有人承认这段历史。

涂山容容轻轻一笑,缓声说道:“或许是……没有抹除干净呢。”

君莫忘微微一怔,目光透出一丝疑惑,随即隐去。

靠在木壁上,手指不经意地轻轻叩打着木板,像是在沉思,并没有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