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家长孙的满月酒一定是办得风风光光,金如珍心里虽然求孙心切但也不会怠慢这场酒宴。钟家族人都如期而至,先抱着钟传绪在祠堂造册点灯,然后再在钟家大院里大摆宴席。
作为父亲,钟孝川终于出现了,可能从他降生到现在最为风光的就是这一天了吧。燕春妮也热情地招呼着族中的女眷,把孩子抱在怀中不停地向别人夸奖自己的孙子如何聪明伶俐。钟家好不热闹,大喜之日就连前来帮工的短工都能领到一个红包。
金如珍对这么热闹的场面有些厌烦,虽然是钟家的女主人但这个孙子可不是自己的血脉。看到燕春妮喜上眉梢,她心里总不是滋味,强颜欢笑地招呼着客人。
一位老婆婆来到金如珍面前给她请安,金如珍一见忙笑着说道:“六婶,您来啦?”
“是啊!大太太,我有事儿同您说呢。”这位六婶把金如珍拉到一边,“你托我的事儿已经有结果了,就看您府上的意思了。”
“是吗?”金如珍把六婶带到自己的房里,请她坐下喝茶,并让人去请钟进贤来。“不是说还没生吗?”
“是呢!本来还有三个月才生,没想到也在七个月的时候动了胎气,生了下来。就比您家小少爷晚了九天,是个健硕的男孩儿。”
这个时候钟进贤走了进来,“六婶来啦?”
“老爷,六婶说那户人家的女人也生了,也是个七星子,比传绪晚了九天。”金如珍简单地把事儿叙述了一遍。
“男孩儿?”钟进贤心头一喜,“好啊!孩子好吗?”
“我亲眼见过,虽然是七星子但好得很呢。”六婶说道:“不过他们家现在急着用钱,所以让我来问问您府上的意思。”
钟进贤想了想道:“这样吧,今儿晚上我去看看那孩子。”他转过头对金如珍道:“如珍,你随我一起去吧。”
“老爷,这是给意沛过继的孩子,应该让春妮去。”金如珍提议说道。
钟进贤摆摆手,道:“她虽然是孩子的祖母,但你才是钟家的女主。”
这句话金如珍听得很受用,看来老爷也看出了她的忧心。“那好,我随老爷一起去。”先送走了六婶,金如珍便道:“老爷,这事儿还没同意沛说呢。”
“先看了再说,也要看看眼缘。”钟进贤说道:“若看中了再同她说。”
一天的热闹过去后,钟进贤和金如珍悄悄出门坐着车去了那户人家。这户人家是钟家的远房亲戚,算起来和孝恒也是同辈,因穷困而无法抚养几个孩子。他们早在上三代就已经搬出了桃源镇迁到邻村务农,马车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才到了村口,走着泥地一脚深一脚浅地才到了那户人家的门口。钟进贤和金如珍等候在门外,并未进去。
六婶抱着孩子走出来,“来,看看吧。”
钟进贤低头一瞧,的确是一个很清秀的孩子。“这孩子面相不错。如珍,你看呢?”
金如珍已然知道了钟进贤的心意,虽然有些妒嫉燕春妮一下子有了两个孙子,但还是顺着钟进贤的意思说道:“不错,挺好的。哭声也洪亮。”
“好,就他了。”钟进贤很快就拍板定了下来,“六婶,你告诉他们。这孩子我们要了,现在就抱走。”他从口袋里摸出三卷各五十的光洋,“这里是一百五十块。我挺喜欢这个孩子,所以多给五十块。你这就给他们去,但一定要说清楚,以后不许找不许认,这孩子和他们没有关系了。”说着就把钱塞在六婶手里。
六婶把孩子抱过去道:“行!我这就进去。再让孩子吃饱些,马上就来。”
因为是抱养,双方不见面。钟进贤知道这家人的情况,但他们却不知道是谁领养,以免以后有上门认亲的事情发生。钟进贤和金如珍在窗外听到了女人的哭声,想必是孩子母亲不舍的情绪。等了一会儿后,六婶抱着孩子出来了。
“成了!走吧。”六婶催促着钟进贤和金如珍尽快走,免得对方变卦。不过一顿饭的功夫,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到了钟进贤手中。
金如珍抱着孩子,心里满是羡慕。钟进贤见了便道:“你也别急。孝恒和婉仪还年轻着呢,早晚能给我们添孙子。”
“唉~~”金如珍长叹一声,“希望是吧。婉仪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
钟进贤凑过来看看襁褓中的婴孩,道:“不如请大夫过来看看,弄些补药补一补。”他拍着妻子的肩头道:“这事儿急不来的。你忘了孝恒一出生神算子批的八字吗?说咱孝恒将来子嗣缘不浅呢,你就别操心了啊。”
金如珍点了点头道:“嗯!嗯!对了,老爷。您给这孩子起个名字吧。”
“嗯......”钟进贤看看孩子又想了想,道:“既然是过继给孝和的,又是从了传绪的‘绪’字,就叫传继吧,钟传继。”
当燕春妮把钟传继抱在手里的时候,心里万分不满。她并不反对给孝和过继孩子,况且还是个男丁,但凭什么自己的孙子要金如珍来决定?所以对这个孩子就多生了几分厌烦。
“这么瘦小?”燕春妮撇着嘴把孩子交还给了金如珍,“养不养得活啊?”
“这是什么话?”钟进贤脸一沉,“这孩子也是七星子,比咱传绪晚了九天。我看着挺好,也很健康。而且我一看就喜欢,说明和我们钟家有缘。过继给孝和,正好!”钟进贤的话显然已经做了决定,容不得燕春妮说个不字。“名字也起好了,叫钟传继。”
燕春妮睨了一眼孩子,道:“既然老爷已经决定了,那就这样吧。”她朝金如珍福了福,道:“多谢姐姐给我们孝和续上了香火了。”这话说得酸溜溜的。
钟进贤皱皱眉道:“行了。你知道这事儿就行了,孩子将来交给意沛抚养。你若是不喜欢,就少管少问。但不许找麻烦!”
“我忙得很呢,咱们传绪可要好好照顾,我才没时间去管别的人呢。”燕春妮轻飘飘地说道:“姐姐您可要搭把手呢。”
钟进贤一听就有些生气了,“什么别人?这是孝和的儿子,你和我的孙子,你给我记住喽!”他转向金如珍道:“这事儿我向太公提过,还是低调处置,点灯造册的事情我会办。你就尽快给孩子找个奶妈。”
“奶妈我早就物色好了,明儿一早就让人去接来。”金如珍提醒道:“是不是应该把这事儿告诉意沛了?”
钟进贤看看天色,道:“这番奔波已经很晚了,明天再说吧。”说着就疲惫地站起来,为了表示对燕春妮的不满,于是说道:“如珍啊,我累了。今儿晚上去你那里吧。”
香火的传递永远是那么重要,有了儿子才有将来。这个思想在岁月的长河中经历了千百次的验证,从而使得所有的女人都相信这是自己唯一的出路。意沛本来没有资格拥有自己的孩子,但她的哥哥努力为她创造了这个机会。岑意沁希望妹妹能凭借这个孩子走出生活的枯燥,并获得一定的地位。这番心思无疑是好的,但是......
金如珍笑吟吟地把钟传继交给意沛,高兴地告诉她这就是她和孝和的儿子。意沛浑然不知,一切都是那么突然。孩子的确很可爱,可为什么那么陌生?
“太太......这......”意沛茫然地看着金如珍,而她怀中的传继则吮吸着自己的拇指,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这位“母亲”。
金如珍笑道:“这是你哥哥的意思,当然也是我们的意思。”她叹口气说道:“你年轻守寡膝下无儿,将来必定孤独无依。有了这孩子也是一个依靠,再说也能给孝和继承香灯。一举多得呢!”她逗着传继,道:“这孩子也是千挑万选抱回来的,老爷给起名叫传继。”
“我......”意沛不知道说什么好。平白无故就成了母亲,“我不会......”
“不会不要紧,反正小鱼也刚生了孩子。你们可以一处学嘛。”金如珍笑道:“再说我也请了奶妈来,她会照顾这孩子的。老爷已经给他入了宗碟,他已经是你的儿子啦。”
“我的儿子?”意沛看着怀中可爱的孩子,他冲着自己微笑。女人天生的母性油然而生,不管这个孩子是什么来历,善待他成了意沛的唯一目标。也很难要求她在没有经历过十月怀胎、分娩之痛后去和这个孩子建立起母子亲情,但至少意沛是喜欢孩子的,如同她喜欢自己的侄儿宏儿和宝儿一样,如同她曾经幻想过能和喜欢的人拥有一个小生命。
意沛被动亦或主动地接受了钟传继,这件事很快在钟家传开来。众人无不说钟老爷对意沛很照顾,都为她想好了将来的路。婉仪也过来看过孩子,她倒是没有显得很高兴,不过对于孩子还是挺喜爱的。她没有说什么将来,也没有说什么后继有人,只是说意沛能有孩子作陪也不至于日子过得那么孤单枯燥了,至少也有了份寄托。在婉仪看来,孝谦定是有自己的打算,将来意沛若真的和这个孩子有了母子之情,势必会成为她和孝谦之间的一个障碍。但她也知道,孝谦一切都瞒着意沛,所以虽然担心也不好表露出来。只希望孝谦将来能妥善处理这个孩子,毕竟孩子是无辜的。
孝恒和孝谦回来后听说了钟传继的事情,可能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孝谦没有太大的惊愕。反倒是孝恒显得比较高兴,在他看来是帮了岑家的一个大忙。
“孩子可爱吗?”孝恒拉着婉仪问道:“一会儿能抱给我看看吗?”
“你急什么?一会儿吃过饭自会抱出来给你这个大伯看。”婉仪看一眼一旁的孝谦,说道:“还有你这个三叔。”她似乎在探试孝谦的情绪。
孝谦微微一笑,道:“这回可热闹了。一下子有了两个小子。”看到孝谦的这个反应,婉仪才稍稍放下心来,看来他早就有了打算。
晚饭后,钟进贤高兴地把两个孩子都抱了出来,小鱼也出了月子能出来走动了,一家人聚在厅堂里弄孙为乐。钟进贤看到两个孙子笑得合不拢嘴,钟家的第三代,这是血脉的传递。
孝川可算是难得着家,看到自己的儿子他颇为骄傲。从小到大他一直输给几个哥哥,唯独这件事上他赢了。他以胜利者的姿态笑着对孝恒说道:“大哥,你和大嫂也快一些了。”
孝恒和婉仪别的不怕就怕家里人催生子,孝川这是故意在挑事儿。婉仪淡淡地一笑说道:“急什么?你大哥说他事业还未大成,也不急着生孩子,以免分心呢。”
“哟~~孝恒这还叫事业未成?”燕春妮说道:“都是铺子里的主事人了呢。”
婉仪睨了燕春妮一眼,道:“是啊,但那也是丰源号。还有咱家的绸缎庄呢,还有很多事儿等着孝恒主事儿呢。”婉仪的话把燕春妮噎得说不出话,但却让金如珍很高兴。
“男人应以事业为重,话虽这么说但香火的事情也不能怠慢。”金如珍笑呵呵地拉着婉仪的手说道:“他任性,你可不能纵了他。”婆媳二人一搭一唱,把个燕春妮气的说不出话来。
为了不处于下风,燕春妮盯上了一旁默不作声的孝谦。“孝恒和婉仪也不过是早晚的事儿。倒是咱们三少爷,连个亲事都还没定呢,更别说给老爷添孙子了。”
“咦?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孝谦的茶才喝了一半就放了下来,“二娘,我的事儿您都操心啊?您也够忙的。”他笑呵呵的不以为然。金如珍一听很不乐意,明知道孝谦的婚事是老爷心里的一根刺,有时候想起来还会生气,这分明是不甘示弱故意找自己的茬儿了。
孝谦站身来走到小鱼身边俯身看看传绪,又走到意沛面前弯腰看她怀里的传继,“我钟孝谦想要孩子还不容易?外头多少女人想给我生呢。”说完微微抬头,正好和意沛的眼神相对,她的眼里颇有醋意,而他则报以调皮的微笑。迅速直起身子回头看着燕春妮道:“二娘您就甭替我操这份闲心了。”
钟进贤皱着眉头看看孝谦,之前他抗婚的事情又让他颇为不悦。“你二娘也是好心,你怎么这么没大没小?不成体统!”他也不想在短期内提孝谦的婚事,免得他又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来。他对小鱼和意沛语重心长地嘱咐道:“小鱼、意沛。现在你们都是母亲了,钟家的第三代你们一定要好好抚养啊。将来光宗耀祖可都指望他们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