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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川去了,燕春妮看了一眼意沛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回你的小楼去。”

“是,婆婆。”意沛给钟进贤福了福道:“老爷,我先回去了。”

“嗯,去吧。”钟进贤倒是很客气,“你也累了。唉~~”此刻的钟进贤显得特别憔悴,意沛只有在孝和去世的时候才看到过钟进贤这个样子,可见老爷对孝谦的失望。

意沛离开后燕春妮便道:“老爷,这孝谦啊我看是教不好了。您再担心也是无用。我看还是算了吧,少费点心也少生点儿气。”

钟进贤长叹一口气道:“唉~~我钟进贤的儿子不能这么没出息,被人笑话!”

“老爷,你又不只孝谦一个儿子。孝恒是长子嫡孙,老爷花费了不少心血栽培他,幸好孝恒不负众望。但他毕竟一个人,总是忙不过来。”燕春妮看了一眼钟进贤道:“老爷,你别忘了,你还有一个小儿子呢。他又乖又听话,老爷何不多花点心思在他身上呢?”

钟进贤揉了揉太阳穴,道:“你也不用旁敲侧击,我明白你的心思。不管是孝恒也好、孝谦也好、孝川也好,都是我的儿子。钟家这么多产业有的是机会让他们显示身手。况且我不是已经让孝川去庄子上帮忙了吗?”

“庄子上能学到些什么呀。”燕春妮撇了撇嘴道:“我看铺子里倒是有不少东西可以让他学,不如让他去铺子里帮孝恒吧。”

“你懂什么?”钟进贤道:“没有在庄子上学过,他能懂得铺子里的事情吗?他能认得什么是稻米、什么是糙米、什么是阴米吗?能知道什么样的土地适合种米、什么样的土地适合种麦子吗?这些都不懂,他去铺子也是没用!”钟进贤不太喜欢燕春妮总是在自己耳边唠叨提拔孝川的事情,“我把孝谦和孝川都派去了庄子上学东西,你既然说孝谦是扶不起的阿斗,那么就看孝川的本事了。他做的好我自然会让他学更多,管更多。”

“老爷......”

“行了,我累了。不说了。”钟进贤摆了摆手道:“我今天去书房睡。唉~~气死我了。”说着就背着手往外走去。

燕春妮心里堵得慌,钟进贤虽然嘴上说会给孝谦和孝川公平的机会,但在她看来他一直偏帮着孝谦。这时候张妈走了进来,“二太太,老爷怎么走了?”

“随他去。”燕春妮没好气地说道:“他心里就只有那屋里的两个儿子。”说到这里她又想起了自己的孝和,不由地哀叹起来,“可怜我的孝和啊......他也是聪慧绝顶的人,但就是身子骨不争气......我的儿......”

“太太......二少爷已经去了。”张妈劝道:“他身体一直不好,这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不对!”燕春妮突然露出了凶相,“孝和是被那个女人克死的!是那个不祥的女人害死了我儿子!”说到这里她便来了气,“走!去阁楼。”

“现在?”愣了愣,“很晚了,太太。”

燕春妮已经走出了房门,“晚又怎么了?我不能安睡,她也不能!”

意沛刚准备睡下,突然听到木制的楼梯上“咯噔咯噔”的脚步声,这么晚了会是谁?她没有躺下去而是往房门口走去。一打开门意沛就看到燕春妮板着脸孔站在门口,“婆......婆婆。您这是......”

“睡了?”燕春妮兀自走进房来。

“嗯。正要准备睡呢。”意沛忙跟着进来,张妈也跟着走了进来。

燕春妮站在屋当中环视这个冷清的小屋,这个屋子是给钟家二少奶奶准备的,里面的陈设都是孝和最喜欢的,那些书都是孝和翻阅过的。只是......这里再也见不到孝和的身影。燕春妮想到这里就心情难受,忽地她看到了意沛床头那张孝和的相片,相片里的孝和虽然略显病容但至少他还活生生的在世。现在呢?他静静地躺在湿冷的地下,没有人相陪。再看意沛床上的锦被,燕春妮不禁怒从中来。

“张妈。”她冷冷地对张妈说道:“是谁服侍二少奶奶的?这些被褥那么普通怎么行呢?意沛是钟家的二少奶奶。”她看了一眼张妈,道:“去。把后屋里樟木箱子里的那几条被子拿来,这才衬得上钟家二少奶奶的身份。”

“樟木箱?”张妈想了想,抬头看着燕春妮,“这......”

“快去。”燕春妮催促道。张妈退了出去。燕春妮看到棋桌上的两个棋盒,她将手伸入棋盒抓起一把棋子,然后缓缓地松开手任由棋子从指缝中滑落。“这棋子儿你可用过?”

意沛心下感觉到燕春妮的寻衅,她不敢有任何的反抗,唯有接受,默默地接受。她低着头道:“我......我用过一次。”

“一次?”燕春妮斜眼看着她,声音尖得叫人发怵。

意沛不知道自己是说错了还是说对了,她胆战心惊地抬头看了燕春妮一眼,道:“是......两次。”

“哼!”燕春妮突然泪如雨下,“孝和啊,你看看你这个好媳妇儿啊。”她拿起孝和的相片捧在胸口哭道:“你人走了,她却夜夜能安眠。她心里何曾有过你啊?”燕春妮不禁悲从中来,也不知道她这悲伤是从何而来,“我苦命的儿啊......娘就你这么一个出息的儿子,你撒手人寰,你那弟弟不如你,你让娘以后靠谁去呀......”燕春妮越哭越伤心,说的话更是让意沛不知所以,她只能站在一旁不知道该怎么做。突然燕春妮撩起手来粗暴地将两盒棋子打翻在地,顿时黑白棋子散落了一地,“给我捡起来,分清楚。”她冷冷地对意沛说道,眼睛里还含着愤怒的泪水。

意沛不敢违背她的意思,蹲下身子来一颗一颗地将棋子按照颜色放进棋盒里。她心里委屈,很委屈。她虽然没有用过这棋子,但每晚对着孝和的相片她也是满心的思念。这几日雨水特别多,每天晚上她都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难以入眠。但是婆婆却全盘否定了她对孝和的感情,仅以捡分棋子的次数而定。意沛委屈的泪水也在眼眶中打转,可她却不敢让泪水落下来。一颗一颗,那么多棋子,意沛低着头,心想:如果孝和还在......

“给我跪着捡!”燕春妮又一次提出了要求。

意沛没有犹豫,双膝跪在地上继续捡,如果是滚落到较远处的棋子,她还要跪行着过去捡起来。燕春妮看到意沛这个样子,心里似乎舒坦了很多。似乎只有用折磨意沛的方式才能缓解她的丧子之痛。

“太太......”张妈一进来就看到满地的棋子和跪在地上含泪捡分棋子的意沛,不由地愣了愣。燕春妮抬头看了看她,张妈才接着说道:“您要的被褥,我拿来了。”

“去把二少奶奶床上的锦被换下来。”张妈把捧来的两条被褥放在了意沛的床上,然后将床上本来的锦被抱走了。燕春妮站了起来将孝和的相片放回原处,“这才是你应当用的东西。”她俯视着跪在地上的意沛,然后睨了一眼床上的被褥。

意沛朝床上看去,那并不是什么衬的上她二少奶奶身份的锦被,而是两条破旧棉被,上面还打着补丁有些地方棉絮都已经外露。她明白婆婆的意思,她就算成了钟家的二少奶奶,她也不会得到作为孝和妻子的待遇,在钟家人的眼中她只不过是个服侍过孝和的丫头,永远都是丫环。其实意沛也知道自己的地位,这些根本不需要婆婆这样子来提醒自己,这种欺辱在意沛看来接受得理所当然,从她答应冥婚的那天起她就已经准备好了。

燕春妮似乎也累了,“张妈,回去吧。”她带着她的怨气和凌驾于他人之上的气势离开了,那“蹬蹬蹬蹬”的脚步声就好像踩在意沛心上一般疼痛。

虽然婆婆走了,但意沛依旧履行着婆婆的吩咐。终于,两盒棋子都被捡了起来。抬头看看台钟,已经三点了。意沛坐到床上,看到那两条硬邦邦的旧棉被,她欣然接受了这一切。

第二日一早,金如珍就过来看孝谦,不过也只是在窗口看了一眼。她虽然心疼孩子,但也希望孝谦长进,只要他肯改过甚至她认同丈夫责打孝谦。既然认同,那么她也不应该表现出过多的担忧和心疼,她要让孝谦意识到她做母亲的也对他很失望。

孝谦趴在床上睡着还没醒,幸好此时是夏末,只要盖一条薄薄的毯子就行了。他裸露在外的脊背上横七竖八的布满了伤痕,血迹斑斑。金如珍心疼地转过身去,不忍心多看上一眼。“唉~~”她叹了口气,抬头一看便看到孝恒站在庭院里。

“娘。”孝恒走了过来,朝房里看了一眼,“怎么不进去?”

“不进去了。”金如珍迅速擦了擦眼泪,“对了,昨晚大夫来了没有?怎么说?”

孝恒怕吵醒了孝谦,便悄声道:“大夫说是皮肉伤,还好没伤及筋骨。不过天气热,怕伤口养不好。昨天已经敷了药,也熬了药给他吃了。昨晚睡前还有些烧。大夫说是硬挺着的缘故。等伤口止了血就会好。”

金如珍微微点头,“嗯。希望这孩子这回能长记性。”她也担心孝恒,嘱咐道:“你昨晚陪他睡得晚,再回去歇会儿吧。”

“我也担心孝谦,睡不着。”孝恒道:“所以一早过来瞧瞧。一会儿就要去铺子里了。”

“这几日你就费点心照看着他吧。有空多规劝规劝,别再让你兄弟胡闹了。”金如珍也嘱咐道:“不过也要当心自己的身子骨。”

孝恒应道:“知道了,娘。我会的。”

送走了母亲,孝恒来到孝谦房里。孝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大哥,刚才是你在院子里说话吗?和谁呀?”

“吩咐人给你备早饭呢。”孝恒走过来看了看孝谦背脊上的伤痕,“我一会儿就要去铺子了,先帮你上点药。”说着就拿起了床边几案上大夫留下的药粉。

“这些事儿就交给下人做吧。”孝谦侧过头看着孝恒说道:“哎哟!老这么趴着脖子怪酸痛的。”趴的时间太长使得孝谦的脖子有些僵硬。

孝恒扶着他调整好了姿势,“你就乱动了,小心碰到伤口。”说着就轻轻地将药粉撒在孝谦的伤口上。“这些事儿呢,下人们自然能做。但我还是不放心。其实啊......”他看了一眼孝谦,盘算了一下接下去要说的话,“其实啊,爹娘都派人过来看过你呢。他们都担心你。”

孝谦淡淡地笑了笑,似乎知道孝恒想要说的话。“大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其实我也知道爹娘对我的失望,但我就是这么一个不争气的人。爹娘对我的期望越大,他们的失望也越大。这又是何必呢。”

“谁说你不争气?”孝恒道:“你用心一点学就是了。你这个弟弟我还能不知道吗?只要你想做成一件事,必定会全力以赴。”

“嘿!知我者,大哥也!”孝谦听了不禁侧头朝孝恒看去,一个拉扯伤及了后背上的伤,“哎哟~~疼!”

“你老实点,别乱动!”孝恒把孝谦按在床上继续为他敷药,“那些烟花之地你就不要再去了。那里鱼龙混杂、乌烟瘴气的。”

孝谦笑呵呵地说道:“大哥,你是没去过。其实那个地方也有有情有义的人在。”他的脑海中突然掠过了凌心的身影,此刻如果能趴在凌心的床上,是不是别有一番滋味呢?

“我不管那里是否有什么有情有义的人,总之你是我弟弟,我不想你去那些地方,坏了心性。”孝恒面露严厉地说道。

孝谦微微一笑,问道:“大哥,你有喜欢过女人吗?”他根本没有回答孝恒的话。

“啊?”孝恒倒是被他突如其来的奇怪问题哑然了。他的脑海中也忽然显现出一个身影。“没......没有。”他脸上感觉到一阵热。好在孝谦趴着看不到他的神情。

“唉~~这就难怪了。”孝谦有些沾沾自喜,“难怪你不知道温柔乡是什么滋味了。”

“喂!你可别告诉我,你喜欢上了什么青楼女子啊。”孝恒忙问道。

孝谦摆了摆手道:“喜欢倒是喜欢,但还不至于让大哥如此担心。我就算是玩儿也是有分寸的。我只是在认真地逢场作戏、寻欢作乐罢了。”他不禁吟道:“人生得意须尽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