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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逃荒队伍再次上路。

临走前,刘头跑过来商量,想买几辆马车。因为包括裴明德和阿甲阿乙在内的好几个重伤伤员,根本没办法长时间走路,若是一直待在这里养伤,那就耽误事儿了。

可村民们由奢入俭难,习惯了马车,谁都也不想自己走路了。

最后商量之下,还是崔掌柜忍痛割爱,卖了他的小驴车。

然后崔掌柜一家坐上了余清然的马车,余清然这一路和同是商人的崔掌柜关系处得还不错,想着马上就要到莲城,便欣然同意了。

雨停后,出了几日大太阳。

地上干得差不多了,除了一些积水深的地方还有些泥泞,需要下车推车外,其他路段都能顺利通过。

再走七八日,就到了莲城。

眼瞧着莲城就在眼前,余清然也逐渐激动和焦躁起来。看到沿途熟悉的风景时,他满心满眼都是余家。

离家三月,方氏应该已经只手遮天。

她有没有欺负妹妹,妹妹性子单纯,也不知过得好不好?

爹爹身体原本就不好,现在不知调养得如何?

若是他们见他回来,会不会被惊吓到,看到自己没了舌头,以后再也不能言,会不会难过伤心。

此时的莲城余家。

坐落在莲城中心的余家府邸,门楼高耸,雕梁画栋,彰显着家族的显赫与尊贵。

门楣上,余家府邸四个大字,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余家的大门正开着,这几日已经迎接了不少的大夫和药童。

几位邻居小声议论着。

“这余老爷怕是不行了,这几日都来回来去了请了多少大夫?莲城的大夫怕是都请完了吧?”

“我瞧见那前御医江老都来了,摇着头走的,估计是快了。”

有一路过的行人好奇问:“余老爷身体不是一直很好嘛,怎么就不行了?”

“你不知道,半年前就生了场病,后来调养好了,前段时间得知自己大儿子没了,病情忽然加重,这不就...哎!”

“大少爷没了?”

“嗯呐,听说是遇到山匪,被绑架了,后来给撕票了。”

路人一惊,忙问真假。

邻居道:“我听余家洒扫小厮说的,应该是真的。这大少爷死了,老爷离开后,这余家啊,往后就是二少爷的了。”

几人又议论几句,感慨二少爷命好,偌大的家业,最后落在一个妾室生的崽手里。

余家府邸。

一条青石铺路直通深处,错落的庭院阁楼,古木参天,花繁叶茂。园林之中,小桥流水,锦鲤成群,尽显自然之美。

主厅宽敞明亮,金碧辉煌。

余家一众族老坐在太师椅上,气氛肃然。

方氏坐在下首座上,婢女在旁边帮她轻揉太阳穴。

方氏四十七,但保养得宜,瞧着像是三十六七的样子,只不过此时浑身素缟,面露憔悴。

余家原来的族长是余老爷,现在他躺在床上,情况不妙,地位最高的就只有余二爷了。

余二爷头发花白,沉默地抽着旱烟,看了一眼方氏:“江老已经年近八十,是退下来的御医,也是咱湘州最好的大夫,大嫂请他来也是费了番功夫的。”

方氏眼含泪水,言辞恳切道:“为了救老爷,付出什么都值啊!大少爷才遭难,老爷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气氛越来越凝重,直到管家请来了江老。

江老刚才被带着去卧房里给余东方把了脉,一番望闻问切下来,他摇了摇头,跟着管家过来主厅见当家人。

见到江老,余二爷起身亲自迎接。

江老眉头紧皱,只坐下饮了一杯茶水,然后道:“老夫不才,无能为力,余老爷这脉象显示也就是这几日的事了,若是我扎扎针稳定稳定,最多也就只能拖个两三日。”

此话一出,哀嚎一片。

众人都知,他说不成,大老爷怕是真不成了!

方氏嘴角微勾,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但很快掩下去。

她抹了抹眼角好不容易挤出的两滴泪,起身快走两步,跪在江老前身:“江老,您是御医啊,您定能妙手回春。再想想办法,不论多贵的药,都给老爷用上吧!若是老爷没了,我也不活了!”

江老身边的小药童要她扶起来,方氏死活不愿起,摆出一副愿意为救老爷付出任何代价的模样。

江老摇头:“人食五谷,哪能无病?这不是药贵不贵的问题,是已经病入膏肓,没办法了。”

方氏颓然跌坐在地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仆妇丫鬟一顿搀扶,哭的哭,闹的闹,最终还是送走了江老,余家其他族老安慰了一顿,也离开了。

方氏被扶回自己的院子里。

一进房间,她就推开扶着她的张嬷嬷,擦掉了眼角的泪。

“你去把芙儿叫过来。”

张嬷嬷应了,忙去叫人。

不多时,一个穿着淡雅翠烟衫的少女就冲了进来,两个贴身丫鬟紧随其后。

“娘,爹如何?听下人们说,江老说他不成了?”芙儿带着哭腔,脸庞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她扑到方氏的面前,跪了下来。

“您再求求江老呀!江老是御医,一定有办法的!”

余芙儿心急如焚,若不是娘亲派人拦着她,不让她见外男,她都要亲自跪在江老御医面前磕头了。

张嬷嬷在一边解释道:“大小姐,夫人已经求过了,都跪下磕头了,还说无论多名贵的药都要用上,可江老说,就这几日的事了。”

“什么!”芙儿呆立住。

两个月前,大哥被山匪绑票,要价五万两,后来又传来消息,说大哥被撕票了。

可她不信,就算撕票,也得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啊!

原本大哥撕票的事是瞒着爹爹的,可后来不知是谁把这消息捅了出去,导致原本刚有些好转的爹爹,病情忽然急转直下。

原以为请来了江老,爹爹还有的救,没想到江老也判了死刑。

她的泪水疯狂涌出,朝着爹爹的卧房跑去。

张嬷嬷在后面喊:“大小姐!夫人还有事找...”

方氏抬手制止住张嬷嬷:“爹要死了,作女儿的,自然是要看一眼的。”

她神情一下子松懈下来,轻松地躺倒在贵妃椅上,望着窗外那金碧辉煌的楼台亭阁,品着茶杯中价值千金的上好香茶,嘴边勾起得意地笑。

“三十年啊,三十年,马上这余家就都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