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师弟,今夜皇城里可有祈福法会……”
尚正言推开门大步走进来,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疑惑道:“咦?”
他转眼看着晏望星的脸色,笑了一下:“这屋里很热吗?你的脸怎么红成这样?”
“啊?”
晏望星闻言眨眨眼,随后用双手捧住面颊,果真摸到了一片热度。
屋内的檀香袅袅飘着,路沉生高大的身子靠在他身上,闻言也用脸贴上晏望星的面颊,声音沙哑微冷。
“星星,什么时候回云外?”
他如今整个人烫得脑子晕乎,正语无伦次地整理措辞。
游修时从尚正言身后探出头,将方才中断的话题补充完整,看着屋内的两人笑道。
“今夜有祈福法会,咱们一起去看看吗?”
这一连三个问题,晏望星大脑彻底宕机。
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红着脸一心想给自己找点事干。
晏望星双手端起桌案上温热的药碗,一口一口细细抿着,苦得双眼呆滞放空。
“不热,再过几天就回,去。”
他一句话就回答了夺命三连问,众人得到属于自己的答案,便都应了一声。
门外传来“叽喳”的鸟鸣,明程长腿一迈,大步跨进房,问道:“你们在做什么呢?”
他转身将门合紧,随后说着:“门也不关,当心屋里进了冷风……”
尚正言见他进来便开口问道:“迁府一事商量好了?”
明程点了点头,说道:“父亲已经入宫,正要将此事禀明圣上。”
“也算是解决了,”尚正言轻松一笑,“不过师祖和师尊还没上来吗?”
“嗯。”
明程闻言摇头,拂了拂袖袍落座,随后为自己斟了一杯热茶:“不必担心,我们在这儿候着就好。”
他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屋里的陈设布局,说道:“往年这个时候,府中上下都在忙活着扫尘。”
“再过几日,窗棂上便能贴起窗花,”明程说罢又是一声长叹,“可今年府里却没什么年味儿。”
“那又如何。”
游修时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笑道:“我们妖兽不太讲究这些,但只要亲人好友相聚在一块,就已经足够完美了。”
窗沿边落了好几只深灰的小雀,似是觉得这屋内暖和,便站成一排往里探着脑袋。
晏望星此时正旁若无人地喝药,忽地发觉自己身上多了好几道炙热感动的视线。
“……?”
他不太能理解尚正言等人的慈爱眼神,于是斟酌问道:“怎么了?”
尚正言欣慰一笑:“我们望星也是苦尽甘来了。”
晏望星抿抿嘴,觉得现在确实很苦。
他一仰头将药喝得干净,五官不由自主地轻轻皱起。
路沉生支着脑袋一直在看他,见状勾了勾唇,又将帕子抵在晏望星唇边,水光转眼被尽数拭净。
他指尖推着一盏玉杯,将其递去晏望星嘴边,轻声笑道:“今日是雪梨汁。”
晏望星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舌上的苦味便散了个大概。
屋内的其余三人早已将话题扯远了。
晏望星安静听着,手腕被路沉生握在掌心,熟悉的灵力再次顺着经脉淌过全身。
他舒服得有些犯困。
“我大姑你可就别说了……”
尚正言苦不堪言,和众人分享去年吃年夜饭时的场景:“她先是扯了一嘴我堂兄的近况,然后矛头直接转向我,问我何时娶亲成家……”
晏望星耳尖微动,听得没了睡意,便坐直身子看向他。
“我是说我不急啊,”尚正言眼神敬畏,继续道,“我还练着剑呢,哪有心思去琢磨儿女情长?”
“你们知道她后来怎么说的吗?”
晏望星轻“嘶”一声,举手提问:“怎么说的?”
“她竟说我剑修百无一用!”
好耳熟的形容。
晏望星与明程对视一眼,缄默不语。
尚正言此时气得龇牙咧嘴:“祖母在一旁为我说了几句话,最后竟也被大姑训成孙子了!”
游修时:“……”
明程:“……”
晏望星:“……”
你奶要是知道你这么说她,恐怕是想把你打成龟孙子。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游修时语气沧桑,身为一条活了百年的蛇,自认为还是比较有发言权的:“我叔公当年跟着一个大人物走南闯北,最后只留了半条命回来。”
“那时我才刚开灵智,竟被他捉去天天念叨。”
游修时想起那段被叔公支配的岁月就打个寒颤:“先是说开灵智的那一年最关键,又是说蛇化蛟的那一年最关键,最后还扯到了蛟成龙的那一年最关键……”
他皮笑肉不笑:“我是什么很键的蛇吗?一生都关键?”
众人闻言哄堂大笑。
晏望星乐不可支,听着其余人放肆的嘲笑声,倏地转眼看向路沉生,笑道:“师弟,那你呢?”
窗外的雪花下得愈发大,落下来时竟能让人听见细微的声响。
路沉生指腹轻轻抚着他腕上的伤疤,大股灵力从指尖喷涌,正在温养晏望星全身的经脉。
他垂眸,眉心微微蹙起,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晏望星凑上来看他,唇边噙着笑意,整个人温软又乖顺:“嗯?”
路沉生抬眼,霎时眉目舒展。
他指尖抚过晏望星的眼尾,随后亲昵地捏了捏他的鼻尖,轻笑道:“我们家确实也有一本难念的经。”
手上是真实温热的触感,路沉生不舍得抽回指尖,便万分疼惜地将眼前人藏进怀里。
周遭是其余人轻松的谈笑声,晏望星一门心思扑在路沉生身上,便歪头问道:“我们家?”
“嗯。”
路沉生捏着他的后颈,随即轻笑一声:“丧彪有些难管。”
他不愿提起七年间痛彻心扉的生离死别,只拣了这些年最微不足道的琐事来轻描淡写。
“嗯?”
晏望星微蹙秀眉,只想听听好大儿是怎么惹它二爹生气的,便开口问道:“它做什么了?”
路沉生抬起指尖,轻点他的眉心:“我在云外仙府种了满院的万劫花,丧彪便每日都要去摘下几朵。”
他看着怀中人的面容轻笑,继续道:“最后带了满身的泥飞进宫殿,又在我的折子上落下好几个黑爪印。”
“日日如此吗?”
“日日如此。”
晏望星听得不禁发笑,但还是故作严肃,正经道:“它怎么这么坏呀?”
“也不算坏。”
路沉生看着晏望星弯起的唇角也笑起来,声音低沉又温柔:“因为它摘下的花,是要拿给我看的。”
它知道我想你。
长廊外风雪依旧,吹得檐角的风铃荡起一片清脆声响。
晏望星闻言,抿唇笑起来。
“原来是这样。”
他正经神色轻咳一声,大义凛然:“可是也不能让它继续胡闹下去。”
“师弟,”晏望星笑道,“你得管管它。”
路沉生眉眼淡然,一瞬不瞬地看着晏望星,闻言又垂眸低笑。
“这样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