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的烛火早已熄灭,整个房间现今一片昏暗。
路沉生大步走到榻边,将晏望星从衣衫里剥出来,随后放进了床里。
身后是解衣的窸窣轻响,晏望星抱着被子缩进床角,却被路沉生连人带被子一同捉进了怀里。
“同星星说笑的。”
他低头咬住晏望星滚烫的耳廓,勾起唇角揶揄轻笑:“真该睡了。”
晏望星仰起脸轻哼一声,随后翻身将头埋进路沉生的怀里。
耳边的心跳声沉稳,他半阖双眼细细数着,最后也不知数了多少声,就这么沉沉睡过去。
再次睁眼却是被冻醒的。
晏望星蜷缩着身子,禁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双手环抱住自己,睡眼朦胧间轻声唤人:“路沉生……路沉生?”
四下一片黑暗,没人应声。
晏望星霎时回神,目光警惕,撑直身体坐了起来。
周遭的空气潮湿,细嗅还能闻见其中的腐朽气和土腥味。
似乎到处都发了霉。
他冻得四肢发抖,此时也顾不上那么多,光着脚踩上地面。
触感是湿润冰凉的泥土。
晏望星心中一惊,莹白脚趾不禁瑟缩起来。
寒意从脚底迅速蔓延全身,他眉间的魂织纹在黑暗中一闪而过。
晏望星若有所感,站在原地,忽地被身后跑来的人抱个满怀。
其实也不算上拥抱。
路沉生指尖颤抖,在即将抱住眼前人的一刹那,手指从晏望星的身体穿过。
“师弟?”
晏望星黑眸晶亮,光着脚转身,却被一方暖光整个罩住。
身体瞬间暖和起来,脚底坚硬冰冷的触感也立即消失。
他陷进暖光里,借着这抹光亮看清了路沉生的脸。
双目空洞,眼底猩红,向来不苟的衣襟此时也凌乱不堪。
晏望星不知这是怎么了,心里不禁慌神,抬起指尖想触碰他布满冷汗的额角。
与方才一般情形,他的指尖碰到一片虚无。
“师弟……”
晏望星不愿收回手,柔嫩掌心一刻不停地往路沉生身上摸:“我碰不到你了……”
他的声线颤抖无措,身体缩在暖光里,仰起脸看向眼前沉默的人。
路沉生说不出话。
他太阳穴处的青筋迸起,脑子里似有恶兽啃食,正一点点将理智尽数吞噬。
他怕得说不出话。
周遭昏暗,只余留裹住晏望星身体的温暖灵光。
路沉生失神垂眸,薄唇颜色苍白,毫无血色。
他心间的血液肆意倒流,四肢早已冰凉,是克制不住的剧烈颤抖。
路沉生竭力张唇,想与往常一般安抚晏望星,可喉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已是失语。
晏望星踮起脚,上前几步环住他。
纵使怀里抱不住路沉生的躯体,晏望星也再未收手。
“一直在找我吗?”
他放低声音问着,随后又看向路沉生,眸中颜色化作春辰,安抚般轻声笑起来:“没事的……没事了。”
“你找到星星了。”
路沉生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安静了良久。
“找到了。”
入耳的声音嘶哑粗粝,晏望星怔愣一瞬,看见一道清泪自路沉生眼尾滑下。
先是淌去了下巴,再滴落在脚下的泥土里。
这一幕冲击太大,晏望星更是心疼得语无伦次。
“师弟……师弟……”
路沉生俯身,将唇印在他的眉心上,终是不出意料地落空。
他平静敛眉,眸中再也看不出星点情绪。
裹住晏望星身体的暖光骤然炽烈,他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缩小,倏地落入一个通体透明的冰种玉瓶里。
晏望星:“……?!”
他想不明白路沉生的用意,便伸手叩了叩玉璧:“师弟?”
发出的声音清亮细微。
路沉生垂眸,伸出指尖,与晏望星隔着玉器指尖相抵。
“星星暂且这样待着吧。”
若是不能将他抱进怀里,那放进手心也是不错。
晏望星不甚在意这件事,如今一心扑在了路沉生身上。
他此时语言无端变得匮乏,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唤着。
“师弟不哭。”
路沉生眉眼冷静,神情早已恢复常态。
他垂眸,说道:“情难自禁罢了。”
晏望星看着路沉生的表情,只想伸手抱抱他。
但现在无法,他便放松身体,陷进玉器内松软的虚无中,小声抱怨道:“我只想抱抱你。”
路沉生闻言眉目舒展,声音更是放得轻缓柔和:“你我二人现在是一缕神识,肉身自是无法触及。”
“神识?”
晏望星有些惊愕,便抬头看向路沉生:“这是为何?”
“星星曾说过自己身有神宁脉。”
这倒是实话。
七年前,晏望星于云外身陨时,便将此事告诉了路沉生。
他垂眸思索片刻,终是明白了为何会如此。
神宁脉的持有者可与远古之灵,异界之魂产生共鸣。
想到此处,晏望星不禁心力交瘁。
他眉眼耷拉着,随后小声说道:“难不成这是公主府地底?”
“嗯。”
路沉生指尖捻诀,亮光自备好的法器中迸射,将这一片空地尽数映亮。
“可我不是自愿与他们共鸣的,”晏望星搓搓面颊,郁闷道,“我方才还睡着呢,神识怎么就被拉来了这里。”
路沉生敛眸,道:“你体内灵力尚且稀薄,根基未稳。”
“在睡梦中,一旦被诱去共鸣,便极易失控。”
晏望星眨眨眼,发现自己如今就是个菜鸡。
他羞愧地哼哼唧唧,垂下头不再说话了。
等回去后,自己定要好好修炼,练剑,修炼,练剑……
晏望星低头思过良久,随后又小声问道:“师弟,你是跟着魂织纹过来的吗?”
路沉生轻轻摩挲着瓶口,闻言应道:“嗯。”
晏望星“嘿嘿”笑了一声。
他略显轻松地仰起脸,看着路沉生覆在玉璧上的修长指节,不禁有一种被他放进手心里把玩的错觉。
这片地底广阔又荒芜,两人行走在其中,周身被法器光芒尽数包裹。
晏望星盘腿坐在玉器里,嘴巴一刻也闲不下来。
路沉生眉目柔和,安静听着,应着,却在晏望星讲到激动处不着痕迹地皱眉,随后缓声提醒:“星星。”
“当心呛着。”
晏望星双手托脸,闻言哽了一瞬,红着耳根小声反驳:“我又不是小孩……”
他就此事与路沉生理论了一刻钟,结果自是赢得毫无悬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