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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沙漫天,北风奋力地咆哮叫嚣着,破旧不堪的门板发出嘎吱的响声。

柴火下焖的豆子散发出阵阵香气,从前在京城这玩意不稀罕,可现下却勾的人馋得直咽口水。

“水囊!”

宋氏觉得柳岁有些咄咄逼人,一路行至此,没水也是正常的,柳家如今没官职加身,不好将人得罪死。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柳老夫人重重咳一声,一双浑浊的眼却似能窥见人心。

“岁丫头自有计较,咱们帮不上忙,也别去添乱!”

张氏低着头,火光映在她疲惫的脸上,她太渴了!努力吞咽着不多的口水,嗓子火烧火燎的痛。

柳岁发出一阵黄泉般的叹息。

“二十七人共折了九人,也算圆满,你们回去交差领赏也能炫耀一番,虽不能加官进爵,至少能活着见到家人。”

官差头领失了条胳膊,心中对柳岁恼恨的厉害,可迫于她的狠辣,敢怒不敢言。

朝廷每年都有流放的罪臣,几十人能活下来一半都是大功,更何况这样的饥荒年,虽说柳岁是头功,但最后领赏的还是他们,朝廷也不可能因此赦免柳家!

“水囊给她!再有几日就到宁安了,别惹事!”

头儿发话了,官差自然没意见,毕竟谁也不愿招惹这女阎王,眼见着要到宁安了,把命交代在这就太亏了!

柳岁将拿到的水倒进刚寻到的铁锅里,水开,加入晒干的芨芨草根和硬的砸死牛的粗面馍,不断搅拌,加点粗盐入味儿。

庙里弥漫出食物的香气,众人都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

柳岁将成形的面糊搓成馍的形状,每人都分到了一个,拿在手里小口咀嚼。

吃起来有些涩,可胜在软和,带着青草独有的清香。

涮了锅,加入水和白日抢来的酒,水开洒一把荆棘果干,淡淡酒香混着果香钻入鼻尖。

“以后水烧开了喝,不然很容易得疟疾。”

柳岁小心将没加酒的开水端到二婶张氏身边。

“二婶喝这个。”

张氏点头,端起来抿一口,淡淡果香在口中漫开,倒是比寻常开水解渴。

她又把剩下的水重新灌进水囊里,然后系在腰间。

吃饱喝足,众人很快睡着了,庙里传出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只有柳岁坐在门槛边,警惕地环顾四周。

越是这样的时候,越是不能松懈。

她回头看一眼在香案下睡得香甜的柳恒和柳安,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在这之前她没有家,没有家人。

无牵无挂,像个无根浮萍。

如今一下有了亲人,虽然情况很糟糕,可她也有血脉至亲了!

她平静地接受这一切,尽管肩上的责任很重,可心却是前所未有安定,甚至有些小小的欢喜。

“丫头,你睡会,祖父替你守着。”

柳岁摇摇头,要考虑的事太多了,哪怕这一路她都没好好睡过,一到夜里也毫无睡意。

“祖父再睡会,我不困。”

老镇国公轻轻叹口气,挨在她身边坐下。

“是柳家拖累你了,当初如果你肯嫁,就不必跟着我们吃这苦头了!”

柳岁笑,“如果我真嫁了,祖父你们未必能活着走到宁安,一切自有天意,没什么可惜的!”

她看着祖父拧起的眉头,手指轻轻按在他的脉搏上。

“祖父不必太过忧思,只要人活着,一切皆有可能,再说,即便我嫁了,依柳家如今的情况,那...人未必能疼惜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老镇国公挑了挑即将熄灭的火堆,柴火发出噼啪的响声。

“说的也是,高嫁就没几个是好的,祖父也不愿你嫁过去受蹉跎!我柳家不需要嫁女求荣!”

柳岁轻轻靠在祖父宽实的肩膀的上,看着黑沉沉的天幕。

“祖父,您就没怀疑过我不是从前的岁岁了?”

老镇国公看着她瘦得还没自己巴掌大的小脸,闷笑出声。

“丫头大概有自己的一番造化和机遇,不管是从前的你,还是现在的你,都是祖父的好孙女!”

瞧瞧,的家人如此,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做人不能贪得无厌!

她闭着眼睛,第一次安心地睡着了。

老镇国公盯着明明灭灭的火堆,眸底的情绪复杂。

“玄儿,她如今好好的,你安心走吧!”

想到战死沙场的四个儿子,老镇国公眼眶通红。

儿郎们用命换来的声名,就这么被泼了脏水,若是他们泉下有知,会不会心寒?

他攥紧双手,努力克制着急促的呼吸,生怕吵到柳岁。

柳岁长年受训,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惊醒,又哪里会听不出祖父气息的变化。

“祖父,男儿就当保家卫国平天下,若有可能,我也想再上一回战场。”

柳岁笑,依旧闭着眼睛。

老镇国公沉默着,她刚才分明说的是再上一回战场!

所以这就是宿命吗?

天边刚露出抹微光,他们这一行人就已经出发了。

队伍中没了脸带刺青的壮汉,为了行路方便,也迫于柳岁的淫威,官差将束缚他们的脚铐全部解开了。

柳岁用黄泥将他们一个个抹得脸蜡黄,加之一路上担惊受怕,缺食少水,骨瘦如柴的样子同逃荒的流民无异。

休息时,三三两两的流民经过他们身边,都没多做停留,瞧着像是村里抱团出来逃荒的,衣衫褴褛,模样狼狈,没人将主意打在他们身上。

“啊——”

有官差突然惊呼出声,把安静吃东西的众人吓了一跳,手中的馍险些掉在地上。

听到声音,柳岁起身朝他们走过去。

“喊什么?想把流寇引来?”

年龄小的官差面露惊恐,捂着自己的嘴,结果还是没忍住,抱着枯树干吐了个昏天暗地。

柳岁看过去,才发现领头官差断臂处的伤口已经溃烂流脓,发出阵阵恶臭。

最主要没药没水,腐肉里竟是生出了乳白色的蛆虫,不停地蠕动着肥胖的身子。

看得一众人毛骨悚然,面无血色。

柳岁将破布系在脸上,上前查看情况。

官差神情呆滞,盯着柳岁好半晌,嘴唇抖动了几下,终是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