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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梅傲雪
玉鸣峰今日来了位不速之客。
一步一脚印行至院中,借朔风将半掩的房门破开,再直直望向屋中的人。
雪衣长袍的青年抱着暖炉,睡在躺椅上,好不悠闲自在。
熟悉的气息闯入领地,谢初雪抬眸朝院中望去。
银发金瞳,白袍坠地领绣金纹,负手立于满庭红梅下,纷飞的白雪皆绕道而行。
视线交汇那一刹,似世间万物朝他招手,蛊惑他卷入浩瀚之中。
谢初雪揉了揉眼睛,将视线移开。
这致命的诱惑,他可不想再来一次又一次。
天道抬脚迈过雪地,踏上台阶,进了他的屋子,在离他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
谢初雪装死,瘫在躺椅上一动不动。
天道无奈轻笑,抬手一挥,桌边的椅子便闪现到谢初雪身旁。
他施施然坐下,沏好的茶自动飞到他手边,乖得不像话。
天道接过轻轻抿了口,开口道:“辛苦你了。”
谢初雪眯起眼,皮笑肉不笑,“哪里的话,不辛苦,命苦。”
“吾知你颇有怨言。”
手指轻挥送回茶盏,天道望向庭中的红梅,叹道:“如今一切都已结束,该放下了。”
谢初雪挑了下眉,漫不经心道:“早在几年前就放下了,不劳您忧心。”
天道闻言瞥了他一眼,“若真如此,又何苦困在这方圆之地。”
“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呗。”
天道蹙眉,不满于他摆烂的态度,但终究不忍出声责怪。
说到底,也是因为他的失误,才害得谢初雪在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中消磨了意志。
曾经的天之骄子,虽行事作风极端了些,到底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一袭红袍加身,一纸符箓平天下,好不张扬。
只是如今,沉稳了些许,也不似年少时那般轻狂,淡了一股子闯劲儿。
“吾还记得,你当初不服输的模样。”
谢初雪只是笑笑,不说话。
当初刚入轮回时,年少轻狂的他的确不服输,自认为天命不凡,自己便是那天选之人。
拯救苍生的救世主。
于是一次又一次,拼尽全力去挽救所有人。
可是结果呢,无数次的轮回,他眼睁睁看着长明宗重蹈覆辙,身边熟悉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开。
他做什么都是无用功。
仿佛救世之言就是天方夜谭,一次次失败下,曾经的天之骄子早已不复存在。
他也在这场必死的棋局中苦苦挣扎不得解脱。
“是吾欠你的。”
谢初雪无所谓摊手,“那你要怎么补偿我?给我降两道天道祝福?”
“可以。”天道轻笑,“不过堂堂救世主,便只提这一个要求,未免太不值当了。”
谢初雪眉梢微挑,虽说天道这般同他好言好语,到底还是不敢惹怒这人。
如今,一切都已改变,几个小屁孩也过得幸福,长明宗也越来越好。
这样就够了。
所以,他一时还真想不出有什么想要的。
“先欠着吧。”
天道轻轻颔首,挥手招来一副棋盘,“陪吾下一局。”
谢初雪无奈伸手接过天道送来的棋子,看见白子那一瞬眼中闪过几分诧异。
“吾棋艺不佳。”天道轻声解释,比了个请的手势。
青年执白落下一子,天道紧随交替落黑。
“记忆可恢复了?”
谢初雪稍稍点头,想起林子缨干的那些荒唐事,还不如都忘了呢。
天道了然,“此番多亏了你。”
谢初雪慢悠悠落了一颗棋,“你不还是找了别人吗?”
“你二人缺一不可。”
天道叹息,唤林子缨去纯属意外,这人向来顽劣,怎能担起重任。
误打误撞与谢初雪一同救世,也是他没想到的。
两人的表现他都看在眼里,谢初雪看似整日睡觉,实则计划周密,环环相扣。
若是林子缨独自行动,别提什么拯救,不添乱就不错了。
两人一个有脑子,一个有力气,倒也配合得不错。
就在他出神之际,谢初雪白子落下,剿灭他一堆黑子做战利品。
思绪不再乱飞,天道微微挑眉,纵观全局,迅速落下一子,扭转乾坤。
谢初雪望着被杀到绝境的白子,微微蹙眉,这便是这人口中的棋艺不佳?
天道指尖夹着一颗棋子,轻轻晃了晃,“到你了。”
谢初雪紧盯棋局,寻找破解之法,不愿理会天道幼稚的炫耀。
瞧他认真的模样,天道忍俊不禁,仿佛从前那个不服输的谢初雪又回来了。
“可要瞧仔细了。”
谢初雪啧了一声,放弃传统的保守,用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
阴招自然有些作用,得片刻喘息机会,尚存了一线生机。
天道敛眸不语,虽不认同这种打法,倒也尊重。
毕竟若人人都这般沉稳死板,那便太无趣了些。
谢初雪勾唇轻笑,他向来喜欢如此。
虽太过极端打在自己身上也疼,但一想到别人比他更疼,就莫名其妙爽到。
棋风最是能反映一个人的行事风格。
天道执棋沉稳,步步为营。
谢初雪打法激进,置死地而后生。
两人各有利弊,愣是半晌未能分出胜负。
良久,一局终了。
终是天道胜了半子。
而谢初雪许久未有突破的境界,也在此刻有了松动。
雷云迅速聚集,渡劫的气息铺天盖地袭来。
谢初雪仰头望了望半空的黑云,乌泱泱的一片,声势浩大。
修真界中不成文的规定。
雷劫越大,天赋越高。
天道轻笑一声,谢初雪如此秉性,不愧是他选中的人。
天之骄子,意气风发。
从前如此,现在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