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毗区里,莫水流按着刚刚茶铺掌柜的指引。
左转右转。
很快就来到了个更为宽阔的石板大道。
空间豁然开朗。
仅用眼测,就预计此路有四五十丈宽,皆是大石铺路,两头看去都无尽头,热闹非凡,隐约已有大城的架势。
只是这大道两旁闲聚的人,除了少量挑担商贩,其余者大多都是面黄肌瘦,衣不蔽体。
甚至还有几个就这么枕臂躺睡在大道旁,面如槁木,远远看去,难辨生死。
莫水流紧锁眉头继续往东步去。
心中暗自嘀咕:“怎么这鹤城下的南毗区是这副疾苦模样?和自己所曾见的几个镇相比,是完全不如。”
继续行得十来步,只听前方跃然响起马匹嘶鸣声,前方行人全都循着声响或快或慢的往某个建筑面前聚拢而去。
像是出了什么事。
莫水流也觉好奇,加快步伐赶去瞧热闹。
行近些了,就见前方大道,五六名身着黑红服饰,背挂斗笠的骑马男子往建筑中鱼贯而入。
服饰鲜艳,外加高头大马,一眼就与围观民众划分界限。
建筑大门,半扇黑色大门早已断成两瓣的倾斜在旁,看上去腐朽不堪,另一扇尚存的也不断被经过的马匹震得摇摇欲坠。
相连的围墙也已坍塌过半。
原本漆料经过褪色和破坏,早显得浑浊不清,坍塌处仅靠数根枯败的树干简单修缮,维持着这堵墙仅有的尊严。
但围墙缺口太大,使得外人对墙中景色是一目了然。
却见宽阔院中,最先驶入的领头男子翻跃下马,嘴中骂骂咧咧往大堂里走去。
背后的手下就在马背上闹囔囔闲聊。
院中还算宽阔,这六匹俊马的驶入也不觉闭塞,只是杂草丛生,看上去疏于管理。
领头男子刚进入片刻。
大堂里就传来尖耳的女子叫鸣声。
声未落。
就见领头男子从大堂里单手拖着一女子手臂行出。
女子面容远远瞧得不清,身着白绿色的碎花儒裙,瞧着全身抗拒的想摆脱领头男子拉扯。
出了大堂,女子反抗动作更为激烈。
男子似乎也被惹得不耐烦,更加用力的往前拉扯。
女子势弱,手又被控,一个不稳,趔趄向前。
男子微微侧弯身,右臂舒张下沉,便从下方直接环腰揽住女子柳腰。
从容自如的提着女子往肩膀上一靠,便扛着舞动四肢的女子往马匹而去。
女子惊慌失措的呼喊挣扎,除了只是打落男子背后的斗笠,此处再无二般变化。
莫水流在热闹人群里望着一切发生。
心里率先判断的是:
“家庭纠纷?强抢民女?”
可是这建筑的破败荒凉,又不像是这女子的府邸。
莫水流还在思忖。
院中领头男子已经扛着女子来到马匹之前。
大堂此刻,也跟着行出一身型高瘦之人。
此人身着合身的蓝色官府装饰,按服饰判断。
应该是个官差,
左手夹着个灰绿色的包裹,出得堂中,率先往坍塌的围墙外围看去。
瞧见外面密密麻麻的人群,满不在乎的往旁忒了口唾沫,就懒洋洋往领头男子步去。
半路弯腰慢腾腾拾取领头男子被打落斗笠,拍了拍尘埃,就往已经扛着女子上马的领头男子递去。
待男子接过,又把腋下包裹递给被扛在肩上的女子。
女子此刻也不挣扎了,接过包裹,用力往伸手而来的官差身上砸去,嘴中唾骂道:“狗官!狗腿子!你不得好死!!!”
包裹里好似都是衣物,软绵绵,砸得不痛不痒。
但也引得马背上一干人哄堂大笑。
官差依旧慢腾腾重捡起包裹,随手丢给领头男子手下,随即小声和领头男子嘀咕什么。
领头男子连连点头,态度却是比手下恭敬不少,交流完毕便单手一扯缰绳,调转马头吆喝:“走了!兄弟们,回寻欢楼吃酒去!”
马蹄声起,男子像扛着战利品般,带头奔出院门。
莫水流此刻也已经挤到了院门前。
寻了个好地方,开始打量被撸走之女子相貌。
粗略瞧看几眼,和画像并无相像,便也目送这队人马往东疾驰而去。
人群渐散。
莫水流望着那半扇门上,破旧写着南毗区府衙的牌匾出神。
“这就是南毗区的官府?这么破败?刚刚那人是府衙之人吧?”
“怎么回事?这地方,府衙就是个摆设吗?”
“还是这鹤城中其他势力比官府还大?”
一堆疑问在莫水流心底冒出。
“我要不要进去报官?告诉路上怀月山庄发生的事?”
“但这里看着好不靠谱……”
“或是只有南毗区是这个样子?还是再去其他区看看?”
“毕竟鹤城……没理由那么离谱吧?”
莫水流仍在犹豫之中。
感觉自己衣角被什么东西轻轻扯了一下。
莫水流顺着瞧去。
却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小男孩,裹着块破布,瞧着八九岁,黝黑的脸蛋数处黑红交错的伤痕,眼神怯生生,身子瘦得皮包骨模样,肋骨根根分明。
“哥哥,我爷爷刚摔倒了……他想喝水,哥哥,你能给我点水吗?”
小男孩恳求般的细声询问。
“水?有有。”
莫水流动了恻隐,收起心思,急忙拿出自己前不久刚贮满水袋,就要递给小男孩。
小男孩眼神一亮,兴奋的掬起双手。
“要一点点就行了,谢谢哥哥。”
莫水流看着其黑呼呼掌心,想这是示意我把水倒在他手上?
“哥哥,你倒我手上就好,我爷爷就在那边小巷里坐着,我端过去就行。”
小男孩见莫水流迟迟未有动静,开口解释道。
“这怎么行,等你过去水都溜光了,你爷爷怎么摔倒的?”
莫水流半蹲下,好奇询问,边问,边翻找自己笼箱,打算分点干粮给这小男孩。
“爷爷想带着我去南郊玩……结果,结果刚刚人马乱撞,有人不小心撞到了我爷爷,爷爷腿痛走不了,说口渴,叫我去找人给他讨口水喝……”
莫水流听出了个大概,“你爷爷在哪?”
小男孩又恢复怯生生的神情,似乎有些犹豫。
“没事,我是好人,你看,我和你一起拿水给你爷爷喝。”
莫水流起身,晃起满囊囊的水袋。
小男孩露出笑容,显出信任目光,指着前方破烂府衙的不远处,“就在那个巷子里。”
随即蹦蹦跳跳的往前带路。
莫水流看着其瘦弱且活泼的背影,暗叹一气,想着等下如果他们真的困难,可以拿出点银两资助资助。
随着男孩入了个小道,转入个巷子口。
就见一散发赤膊老者,正扶着短棍,坐在短巷中捂着膝盖呢喃哀叹。
小男孩飞快的跑到老者身旁,开心唤道:“阿爷,有好心人给你送水来了。”
顺着男孩指引,老者抬起饱经沧桑的面庞,浑浊双眼好奇打量着莫水流。
老者发髻下,遍布汗水,看似在忍受着巨大痛苦。
莫水流快步靠近,先把背后笼箱放置身旁旁,再把水袋递给老者,自己就开始伸手,准备为老者看看他的伤腿。
虽然没什么医术,但是最起码能看出是内伤还是外……
“啪嗒。”
水袋突兀跌落在地。
老者手上的黑棍已如出洞黑蛇,死死抵住了莫水流胸口膻中穴。
莫水流抬头,满脸诧异。
左手刚想抬起解释。
老者黑棍又化作残影,连续击打莫水流身前几处大穴位。
招招很辣。
本就毫无防备,又近在咫尺,莫水流只觉得胸口变得僵硬且收紧发闷。
意识忽显忽无。
疼痛之中,四肢似遭电击般逐渐麻木。
想着是引发什么误会,莫水流强拧着脖子望向小男孩,想让他开口和老者解释。
却见那小男孩冷漠靠近而来,扬起掌刀,毫不留情的一把劈在莫水流青筋凸起的颈部。
最后的希望也被此斩断。
莫水流知道。
根本没有误会。
身子缓缓躺到而下,眼中残存的影像,就是两人贪婪的扑向自己笼箱。
……………………………………
“我就说他是头肥羊!早盯上他了”
“发达了!”
“还有身份铭牌!”
“铭牌好东西!是哪的铭牌?”
“嚯,曹镇的?”
“曹镇?这肥羊从这么远赶来给我们送钱?”
“我们有这铭牌,我们以后去西毗区就不怕检查了?”
“去个屁的西毗区!你不想活了?拿去卖了!曹镇的价格能高上不少。”
“这还有副画?”
“画?一起拿去卖了。”
“今天发达了!不光有钱,这里还有个手镯!”
“啧啧,是个好东西!快快,统统拿走,等下让帮派其他人看见,过来讨要好处就麻烦了。”
“他衣服?要不要?”
“得了得了,卖不了几个钱,死人的东西扒下来干嘛,晦气,快走快走。”
随着窸窸窣窣脚步远离。
浑身麻木的莫水流耳中,逐渐恢复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