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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鲤镇。

狂风骤雨。

风雨洗礼的镇上东街,大多铺面都在手忙脚乱的收拾铺前东西。

东街中段,一小巷旁的药铺里,方郎中夫人李氏也正在院中收拣着大大小小晾晒药材的簸箕。

方郎中本名方师游,四十有二,在双鲤镇行医也有快二十多年的经验,十多年前继承了师傅传下的医馆,才算正式在双鲤镇站稳脚跟。

其妻李氏本就是镇中之人,小其十来岁,两人和睦,在镇中行医治病,也算颇有声望。

“方神医,这雨下得真邪性。”

腰前系着围裙的李氏摞完最后一筐药材入房后,站在廊亭下,望着院中肆虐的滂沱大雨,忍不住叉腰抱怨。

“桂枝,芍药,生姜……什么?”

房内传出一洪亮男声,接着一身着灰色长袍的人影从屋中步到妇人身旁,询问道:

“夫人刚可是唤我?这雨声扰得我听不清。”

“我说,这雨下得突然。”妇人拍着身上刚抢收药材时沾落的雨渍,没好气回道。

“却是突然,不过旱了数月有余,这雨早该下了,是好雨。”

“久不听闻这雨声,此刻聆听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方郎中抚着山羊须,欣赏院中大雨。

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嘱咐:

“夫人,你按我刚说的药方,再多切上些红枣,熬煮上一壶,这雨来得急,容易使人染了风寒。”

李氏却是把手上聚拢的伶仃手渍,调皮弹往方郎中脸上,“要不要添点枸杞子和巴戟天?”

“哎哎,这去风寒的药,加这些作甚?”方郎中抹着脸上水滴,有些不解。

李氏却不言语,留下玩味眼神,转身便去了前堂。

方郎中整理着两袖,嘟囔道:“跟了为夫也有十来年了,学的什么,去风寒的怎可胡乱加这些————哎哟!夫人,你真是胡闹!!”

醒悟过来的方郎中老脸一红,朝前厅囔道。

换来的却是已入前厅的李氏爽朗一笑。

只是笑声突然戛止。

“医生?医生?!麻烦你帮她看看……”

前厅杂乱脚步,伴随莫水流急切声音。

听闻动静的方郎中,知晓有伤患上门。

医者仁心,不敢怠慢,快步前往前堂。

待翻开帘子入了前堂,却见堂中西北方,一背着笼箱浑身湿漉漉的少年书生正焦急把一淡黄身影抱至狭小藤床之上。

“怎么啦?人怎么啦?”方郎中匆忙行去,却瞧见夫人仍愣在柜台里面,举止呆滞。

不禁有些恼怒道:“你愣在那干嘛?怎么不帮手??”

说完就伸手想去帮书生扶好女子。

只是手刚一伸出,却如触电般的迅速收缩。

却是瞧清了藤椅躺的是谁。

正是两日前,传闻偷了李府祭拜山神爷祭物,被李府两匹大马拖着游镇的丫鬟。

“公子!你这不是胡闹吗?!”

方郎中脸色骤变,一甩手,立即远离藤椅。

“走走走!这人我医不了!”

“不是,医生,我有钱,我有钱。”

莫水流慌忙甩下背后的笼箱,翻找起装钱的包裹,嘴中仍请求着:“就劳烦帮看一下吧,看一下就好。”

“看不了!快快,快走!”

方郎中已发现门外屋檐下,李府的黑裳人混在人群之中。

“医生,求求你,帮忙看看她?我多付些钱。”

莫水流拿起钱袋,向方郎中靠近乞求道。

“公子,真看不了,多少钱也看不了,你赶快换带她走吧。”

方郎中摆手示意莫水流别靠近。

“你不就是医生么,医生不是,不是治病救人的么……你们这,那,那还有医生,谁,谁能看她啊?”

莫水流焦急站在原地,显得得有些语无伦次。

“公子,你外乡来的吧?你不知道她谁吗?公子莫要为难我们了。”

李氏也已经来至方郎中身旁,轻言细语解释。

“可是,可是……”

莫水流还想说些什么,背后传来了几声虚弱咳嗽声。

回身看去,才注意到刚刚的大雨已经把女子身上打湿了大半。

女子脸色苍白的侧着身子朝地面不住咳嗽。

莫水流急忙从笼箱中翻出换洗衣物,全都披在女子身上。

女子却是拉住他手腕。

轻摇头。

看来是想示意莫水流带她离开此处,不要为难别人。

李府的威望,她比他懂得多。

可她的命运。

莫水流却是比她更懂。

不肯就此放弃,彻底放下社恐脸面。

朝方郎中快步行去,再次恳求道:“医生,你就帮帮忙,就帮她看看,看好我们马上就走。”

方郎中已经不想言语,摇头,神情绝然的望着门外大雨。

不得已,莫水流顾不得忌讳。

直接跑到方郎中夫妇两人身旁,压得极低的声道恳求:“求求你们了,要不然她顶不过今晚……真的,她,她就要死了……过不了今晚……她就要死了……她还那么年轻……求求你们了……”

说到最后,语气都已经有些哽咽。

方郎中听得也有些动容,扭头瞧了藤椅上黄裳女子一眼。

是啊,他是郎中,他怎么能不知道。

受到酷刑已经两天了,据说躺在广场槐树下不吃不喝,能熬到现在还喘气。

这丫鬟已是极其命硬,这场大雨将是她的最后一劫,伤痕累累又饥寒交迫。

作为郎中,她的结局已能预见。

她孑身一人怎么扛。

可是如果贸然出手救治,这李府……

方郎中已经不敢往下想,对莫水流摆着手,仍旧坚定表明自己态度。

莫水流又把乞恳目光移到李氏身上。

女子却是更能对她人更为共情。

李氏早听得眼中湿润。

这么一个大闺女丢在树下等死,她的爹娘要是看见,那是有多心疼啊。

本来不见还好,见了后再听莫水流这番诉说。

本就是救死扶伤之人,心中之善,此刻被拉扯得翻滚不已。

望着门外冒雨围观的人群,又特意瞧了眼那持棍黑衣人。

呆愣良久。

李氏也是无奈摇头。

李府在双鲤镇就是座大山。

光凭感动和泪水是不能让一座山峰为之让路的。

莫水流顺着目光,也是发现了黑衣人,才发觉自己的确是鲁莽了。

不可害了人家医馆,平复下心绪,便踏出门外,无视众多投来目光。

顶着倾盆大雨,向围观众人作揖大声言道:

“今日之事,属我个人所为,所引后果都也由我独自承担,希望大伙口口相传,不要连累此医馆任何一人。”

话刚说完,净剩雨声。

却见李氏突然从门里窜了出来,单手就抓拽住持棍黑衣人的袖子,直接拖拽入前堂之中。

身型健硕的黑衣人满脸懵逼的被拽了进去。

李氏指着藤床上的女子厉声道:“赶紧,赶紧把人给我带出去!”

黑衣人本就是来探看情况,没有收到指示,自然不敢擅自作主。

回过神来,挣脱开来,也是连忙摆手,立即又窜出了门外人群之中。

那知黑衣人刚一窜走,李氏立即坐地哭喊开来。

“你们真是欺负人啊!!!太欺负人了!!

人丢在我们这,你们也不管!!!”

我们这是什么地方啊?医馆啊!!救死扶伤的地方啊!!!”

天杀的啊!!我们这医馆几十年来,勤勤恳恳的为大伙开药治病几十年啊!

大伙上门求医,什么时候见过我们拒之门外过?什么时候见过我们把病人撵走过?!

现在叫你们带走,你们也不带,病人还要不要救啊?

这不是要砸了我们医馆的牌匾吗?!

我家方神医治病救人有错吗?!

方神医,给我看病去!这救死扶伤的牌匾不能砸你手里!

这至德行本,善医济世的师嘱不能在你身上断了根!

救完在把人交还给李府,到时他们要杀要剐随他们!

反正,人就不能平白无故的倒在我们医馆里而袖手旁观!!!

真要死在我们医馆!

我家方神医以后还有何面目治病救人!!!

天底下没有这么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