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梨一夜好眠,西六宫的动静并没能将她吵醒。
次日晨起,便得知了齐月宾和颂芝的死讯。彼时,她正靠在引枕上抱着暖炉醒神。
“嗯~颂芝也去了?”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睡意。
“是。颂芝姑娘昨日放火后并未离去,等皇上去后自己站了出来,一力承担了所有罪责并为主叫屈,言辞激烈,且,提到了安胎药和欢宜香。”丹竹跪在床榻上,便汇报边帮她按摩解乏。
颂芝能知道这些隐秘之事,月梨并不意外,正如安陵容能从皇后的只言片语中窥得纯元之死的真相,敏锐如曹琴默又怎会看不穿年世兰小产和欢宜香的秘密?
而穷途末路的曹琴默又怎会放着这个天大的秘密不去利用?所以颂芝知道这些也就不足为奇了。
丹竹的声音还在继续,“还有年答应,颂芝说昨晚之事年答应毫不知情,为了不连累主子,她在行事给年答应下了安眠药。”
“安眠药,这是颂芝给年氏留下的后路啊。”
曹琴默背主后,年世兰身边伺候的也就只剩下一个颂芝了。只要颂芝咬死了是自己自作主张,而皇上又有心维护的情况下,年世兰顶多会被治一个御下不严之罪。
毕竟,死的只是端妃,又不是甄嬛这个小纯元。
“碎玉轩的事,皇上可审出什么来了?”
“一切皆如娘娘所料。”丹竹奉承了一句又道:“襄嫔死前算准了皇后的心思,颂芝纵火烧了延庆殿致端妃身死一事足以让年答应再也爬不起来,那这火烧碎玉轩一事推到年答应头上已是可有可无,反倒是莞嫔和慧贵人自导自演更符合皇后的利益。
所以昨夜在碎玉轩纵火的小太监没等上刑就什么都招了。说是颂芝姑娘只吩咐他在碎玉轩闹出点动静来,但并不要求他真的去烧了碎玉轩。那小太监甚至提前就备好了一桶水,在火烧起来后立刻就开始灭火。
皇后跟前的江福海在了解后第一时间便让人去查了碎玉轩的火情,发现那小太监所言非虚,反倒是碎玉轩主殿的大火却是从内室里头往外烧开的,甚至还在现场发现了一盒桂花头油以及明显是被浇了头油后才被烧的帷帐残骸。
所以,今日寅时,碎玉轩的奴才们便被慎刑司的人带去审问了。”
“妙啊。”丹桂听了忍不住感慨“单纵火烧宫一项就已是大罪,何况莞嫔这招苦肉计可是连皇上也算计上了,往大了说,这可是欺君之罪。莞嫔这下可是难了。”
曹琴默的杀招一个接着一个,引诱甄嬛纵火的同时借年世兰之手既杀了觊觎温宜的端妃,又借由宜修之手落实了甄嬛纵火烧宫的罪名,让甄嬛失了触手可及的妃位,以及皇上的信任。
月梨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抱着宝贝儿子去了趟慈宁宫,连吃带拿不说,还撺掇着让沈、甄两家大出血。
“太后娘娘,如今国库不丰,延庆殿与碎玉轩的修缮开销甚大,莞嫔与惠贵人犯下如此大错,不罚不足以服众,可皇上又对她们二人怜惜有加不忍太过苛责。不若叫她们捐银赎罪如何?”
太后犹豫,让嫔妃娘家出钱修宫,是不是太寒碜了?
可胖橘和宜修不这么想啊!尤其是皇后,让沈眉庄和甄嬛大出血倒是其次,她更在乎的是此事是怡妃向太后提议的,可见是怡妃忌恨上浣碧抢接生姥姥的事了,宜修巴不得二人之间的梁子越结越大!
于是月梨的这番话很快便传到甄嬛和沈眉庄耳边。
皇上和太后若真不想叫嫔妃出钱就不会让这话传出去,明白了皇上态度的二人,相当识趣地联袂向皇后请罪,并主动提出要自掏腰包来为自己的错误买单。
“这怎么能行呢?怎么能拿你们的银子呢?不妥不妥。”宜修连连摆手,“国库虽然空虚,可修建碎玉轩的四五十万两白银,凑一凑却总还是有的。”
五十万两!即便早有准备,可这笔巨款还是叫二人咋舌,但皇上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甄嬛和沈眉庄能怎么办?只能一再表示这钱她们必须出,皇后不收就是不给她们弥补的机会。
于是沈、甄两家各自出钱二十五万两白银,用于碎玉轩的修建。此外太后懿旨:莞嫔和惠贵人行事失度,即日起削去莞嫔协理六宫之权,二人各罚俸半年,罚奉期间莞嫔和惠贵人需每日抄写佛母经一卷。
佛母经全文3768字,每日一遍倒算不得什么大惩罚,但25万两白银却不是小数目。
沈家世代官宦,子息繁茂又多出任地方官,家中财物颇丰,这二十五万两白银虽然肉疼,但还不至于伤筋动骨;可甄家人丁稀少,又历任京城清贵文官,家风也自持清正,所以这二十五万两是真的拿不出来。
好在甄嬛这几年得宠也攒了些家底,又有胖橘私下补贴,所以勉强也能凑齐两万两,而敬妃那边也送了一万八千两银子过来。
甄嬛知道,这钱若是收下了,之前襄助敬妃封妃的恩情也就彻底买断了,可她不能不要。因为怡妃就在一旁看着呢!
甄嬛不解,“怡妃,本宫自认从未开罪于她,何以让她如此针对?”
一旁的浣碧闻言心里一虚,娘娘怕是忘了,之前寿安公主出生时和钟粹宫的龃龉了。
宫外,甄远道也愁的不行,家里能动的现银也就八万两,为了筹钱,甄母不得不卖掉了自己的两个陪嫁铺子和两个郊外的庄子,又从娘家兄弟和隔壁温家两处借了许多,勉强凑够了十六万现银。
最后还是瓜尔佳鄂敏偷偷去了甄府,借了五万两银子给甄远道,这才将二十五万两白银补齐。
也是因此,甄远道对瓜尔佳鄂敏更为信任,而年后进宫的祺贵人也得了甄嬛不少关照。
当然这是后话,且说回来,颂芝临死前控诉的安胎药和欢宜香让皇上对年世兰感到愧疚的同时,也让太后感到警醒。
于是,端妃丧礼过后,胖橘独自出宫了。
而竹息则深夜赶赴翊坤宫,奉太后之命,为年世兰端来了一杯毒酒、一把匕首、一条白绫,供其挑选。
甄嬛那边很快便得了消息:太后懿旨,赐年氏全尸。但年氏不从,只要求见皇上。
按理说,以甄嬛的谨慎,在皇上态度不明而自己又刚犯错的情况下,是不会轻易出头的。
可曹琴默早有预谋,自她死前便让音袖布局,不着痕迹地洗脑浣碧,而安陵容那边又有皇后唆使,令其影响甄嬛的判断。
所以,在得了年世兰不愿赴死的消息后,甄嬛犹豫了一晚上,到底还是去了翊坤宫,戳穿了年世兰小产和多年不孕的真相。
殊不知年世兰等的就是她,毕竟颂芝在她面前是没有秘密的,所以对于甄嬛的诛心之语,年世兰一点儿也不意外。
她像是在看跳梁小丑一样看着甄嬛,“所以呢?你来说这些又想证明什么?证明皇上他不爱我?呵!皇上他当然爱我!”年世兰声音哽咽,“皇上他爱世兰,可他不能爱年世兰。你以为我不懂吗?我只是不想懂,不想叫他为难……”
说这话时,年世兰心里恨的滴血,帝王无情,可恨她到了今日,却还是没出息地爱着皇上。
这恋爱脑的表现令甄嬛费解,她虽然深恨年氏,可当她知道了皇上对年世兰的算计后也会感觉心寒齿冷,她原以为年世兰是被皇上蒙骗的可怜虫,却万万没想到对方会是个自欺欺人的傻子!
“你以为,你就赢了我吗?不!我不是输给你,我只是输给了对皇上孤注一掷的爱情……”年世兰一边说,一边将仅存的那点子欢宜香都倒入了香炉里。
浓烈的香气让甄嬛下意识撤后,并用帕子捂住了口鼻。
年世兰丢下香盒,扫了甄嬛一眼,当看到甄嬛眼中那高高在上的怜悯后,她怒了:“你在有什么资格来可怜我?你以为你就比我幸运了吗?皇上他至少是真的爱我!可是你,你甄嬛不过是这宫里的一个笑话!”
“你说什么?”
“我说,皇上他根本就不爱你,他只是看上了你的那张脸,那张与纯元皇后相似的脸!
你甄嬛,不过是皇上怀念纯元皇后的一个替身罢了!你连你自己都不是,哈哈哈哈!”
“不,你在胡说!本宫不会信的。”
“胡说?哈,你以为自己的盛宠是从何而来?你以为菀菀是谁的小字?你以为倚梅园的红梅是为谁而种?
你以为‘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是谁而改?你以为四郎宛宛说的是谁?你以为皇上看着你的脸心里想的是谁?你以为崔槿汐那个贱婢又为何认你为主?!”
年世兰一步步逼近她,最后攥着她的肩膀讥讽“甄嬛,你才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可怜虫!”
甄嬛抱着头不断后腿,“不,不!我不信,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