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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无坐在山巅上。

这是她能爬到的最高处。

除了采药,鹊人氏的人都畏高。

唯独她恨天地山峦有限,掐灭人心疯长。

下方是一条湍急的河流,生命莽撞、激烈、凶险且不顾一切。

阿无觉得自己也好像融入其中。

飞溅,招摇,惊天动地。

“阿无姐~”

半大男孩的一声呼喊从半山腰传来,天地间顿时回音阵阵。

阿无没理他。

躺在地上看微蓝的天,她甚至还拔了旁边的两朵紫色野花,用来遮挡刺眼的阳光。

“挽南阿姐回来了!”

男孩也不在意,放下这句话就跑得飞快,山间再没有第三声回音。

阿无这下有了反应,翻身坐起来,她不情不愿地起身背好药篓。

那个女人哪里有个阿姐的样子?

一月只回一次,一次只待两日。

活像卖身给那老头了似的。

这次明明时间都到了。

死活不知道跑哪儿去。

现下好了,浪够了才知道回家。

脚步轻快地下山,阿无在回家的路上。

身后的山峰还是青翠,河流难得有些温顺。

两朵紫色的小花插在一座石头堆上,又被吹倒,最终拂过一块简略的石碑。

故显考阿庆。

故显妣阿粟。

女阿无立。

“我死、杀尽你全家。”

半山腰的树丛里,药锄挥到男子脑门旁边的阿无手一顿。

视线停在他狼狈抓着自己脚踝的手,阿无动了动,毫不犹豫把手的主人踢开。

“你知道我全家有多少人吗?”药锄抬起男子的下巴,阿无居高临下。

“呵。”男子狂妄地一声轻笑,脸上的划痕在血泣:“山顶的石堆,两具枯骨,可以再死一次。”

“你可真是聪明。”阿无用手指蘸着男子伤口的血,似在考量应不应该妥协。

男子受伤的脸扬起势在必得的笑意。

泥土和血迹又何妨?

天潢贵胄。

孤高耸天宫。

轻嗤一声,阿无起身不再看这个男子。

只可惜身上不长脸。

要不然得是多爽的一个烂人。

猛地一脚发力,趁男子自视甚高的功夫,阿无直接将人踢下半山腰。

嗯嗯哼哼的几声闷响,是男子撞到树和石头。

最终扑通一声,连呼救都没来及,男子掉进山脚下又开始湍急的河流。

慢悠悠地往山下走去,阿无舔了舔指间赤红的鲜血。

“可惜,”淡淡的腥味和回甘在嘴里弥漫,阿无轻轻笑了:“我最讨厌除我之外的聪明人。”

——

扶光扒拉着栀婆家的栅栏,有些局促。

里头张灯结彩的,族内的人都在忙活。

成亲是喜事,今日大家都乐呵呵的。

挽南阿姐居然要和陈叔家的阿兄成婚。

人间已经办过一遭,又到族内再办一次。

妥妥的先斩后奏。

且大家都接受得很快。

但没人跟他说陈叔家的妹妹那么可爱啊!

脸蛋圆圆的,皮肤嫩嫩的,头发香香的,淡红的衣裙好衬她,画画的手软软的,画的画也活灵活现。

“进去呀!”一只脚踹扶光腿上,后头来的扶予不懂他狗狗祟祟的在门口杵着干什么。

“阿姐!”反抗一声无效后,扶光扭扭捏捏地被扶予揪到院子里。

“小三青?”走到满满身边,扶予看着她,言语间很是欣慰:“长高了许多。”

“族长好。”先放了画笔正式作揖,满满才腼腆地笑道:“扶予阿姐,今年我已经十五了。”

“爱俏的小三青越长越漂亮。”扶予转着她打量两圈,调笑道:“淡红的衣裙很衬你。”

“阿娘和阿嫂选的。”提着裙角转两圈,满满自己也很满意。

“问好呀!”肩膀撞撞呆在旁边的弟弟,扶予轻声提醒。

“满、满……满满妹妹好!”扶光红着脸不敢直视满满,说话也磕磕巴巴。

“他总不聪明,三青勉强包含这一次。”把不中用的扶光挤到身后,扶予语带歉疚:“闺阁乳名合该家人叫,是他不懂礼数。”

“没事的,扶予阿姐。”满满皱着的眉头松了松:“兄嫂在屋内,你可以进去找。”

应了声好,扶予点点头,带着扶光走向竹屋。

“你礼数落山上了?”回头点点扶光的脑门,扶予简直想挖开看看:“你怎么知道三青的乳名?谁让你叫的?”

“听挽南阿姐叫的。”扶光闷着脑袋,人有些颓丧:“叫满满亲……”

“少作死。”扶予大概猜出他脑子在蹦跶什么东西:“陈叔一家的刀枪,还有你挽南阿姐的不秋,你按着良心估摸一下,就凭你这张有点臭皮囊的脸,究竟扛得过哪一位?”

“那我就练练。”扶光眼里发亮,居然越挫越勇:“臭皮囊加上三青的欢喜,一定可以拿下陈叔一家!”

难得高看他一眼,扶予甩甩手就往屋内走。

身后的脚步声果不其然地往相反的方向去。

嘴角挂起幸灾乐祸的笑容,扶予轻呢人间酸诗的哼唱。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轻轻的哼唱在进入婚房时戛然而止。

看着眼前这场大戏,扶予靠在门边,口中的曲调换了个节奏,脸上的幸灾乐祸未减半分。

“你要跟他成婚?!?”阿无指着正在给挽南梳头发的陈三愿,满脸不可置信:“你不回家就是为了这个男人?”

“他是你姐夫。”把阿无的药锄放到地上,挽南拽着她的手:“已经成婚半月了。”

“你通知我?!?”阿无的方向明显不太对。

“我邀请你。”脸上有初为人妻的温和,挽南总是笑盈盈:“阿姐成婚你不看看?阿姐可想小阿无在旁边。”

被这话刺激得太阳穴突突地跳,阿无的脸扭曲一瞬,眸色沉沉不肯说话。

“是我做的不好。”拍拍她裙角的泥,挽南试着哄人:“要不原谅原谅我?”

“屋内给你备好了新衣裙。”

“不想去看看?”

“快去快去!”站起来捏捏阿无的脸颊,挽南说一不二地把人往房间推:“别逼阿姐抽你!”

阿无:“……”

坏女人!

有由来地瞪了一眼陈三愿。

阿无看着他手里轻轻颤动的凤钗。

最终心不甘情不愿地臭着脸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