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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南拿着老乞丐的竹竿走了。

时间是第二天一大早。

背影依旧一老一小。

只这回,是只见过一次的栀婆。

薛宝留在陈家,心中总是惴惴不安。

因为夜里总会有人来给他掖被子。

有时是唐娘子,有时是陈楼渡,有时也会是陈三愿,有时甚至是路都走不清楚的满满。

陈家都是好人,却被迫接纳了一个烂人。

在他们走后,薛宝总忍不住悄悄抹眼泪,瘪着嘴却再不敢哭出声。

妹妹是为了他好。

她用自己做物件抵押给栀婆。

众目睽睽下逼迫陈家收留他。

保障他安稳活到十六岁。

这样的日子过了半个月,陈楼渡和唐娘子商量着把他送去学堂。

学堂里很好,不用要饭,不用风餐露宿。

调皮的小孩总戏弄薛宝,他憋着气避其锋芒。

最后是陈三愿拖着他一起,看到一次揍一次。

两个人揍五个人,次次完败次次揍。

最后一次是离家不远的小池子旁边。

他和陈三愿被压着打,下半身被迫泡在水里。

双方骂骂咧咧间,一堆小乞丐跑出来把那五个小孩扑在地上揍,一个个捂着嘴被打得哭爹喊娘。

阿赊这时候慢悠悠地走出来,闲庭信步一般,身上难得不是破破烂烂。

手伸向呆滞在池子里泡着的薛宝,阿赊轻笑一声,不自觉拍拍他脸上肉乎乎的奶膘。

“难怪你妹妹要请我照看你!”

“蠢成这样,你不挨揍谁挨揍?”

在薛宝气鼓鼓的目光里,阿赊敛了笑意垂眸,眼里全是薛宝略有起伏的圆滚滚小肚。

“我是你的新同窗。”轻咳两声,阿赊一字一句正色道。

“我、叫、陆、更、青。”

——

挽南和栀婆走了很久。

山连着山,翻越过一座又一座。

凭借挽南身上阿粟的血,栀婆在找她的儿子和儿媳。

也是这个时候挽南才知道,阿庆是栀婆旧友的儿子。

她抚养他修身齐家,乃至孕育下一代。

如今却要亲自,送他回亲生父母坟边。

是的,挽南和栀婆都猜得到。

阿庆和阿粟夫妻,凶多吉少。

两人最终来到一座很深的山,栀婆的脸色越来越差。

挽南可以不明所以,但栀婆自己知道,这已经是离鹊人氏不远的家门边。

这样的结果只有两个。

要么是找错了,挽南体内的血液将族内的阿无当成了阿粟。

要么就是找对了,阿粟和阿庆夫妻俩,刚好死在家门不远处。

来到一座奇怪的山,一老一小止住脚步。

深山里不太需要阳光,高大的树木飘下落叶,阴森森地覆盖这座诡异的山。

挽南咽了口唾液,头皮发麻。

这里不仅不像一座山,反而更像一处蚂蚁窝。

高高的,突兀的,黑沉沉的,若有若无的黑洞让人从心头感感到排斥。

“确定在这里吗?”栀婆颤着手,她感受不到里头有活人的气息。

“就是这里。”挽南按住沉重的心跳,肯定且坚决。

两人爬上山,钻进洞。

诡异的符文画在并不工整的石壁上,黑黑的痕迹是层层叠叠的腥味血迹。

脚底不时有脆脆的断裂声,这声音太熟悉,挽南不敢低头看。

过了好一会儿,栀婆停下脚步,眼前是石头垒出的高台。

高台之上,密密麻麻的的石头像牌位一样竖立,上头画了各式各样的人脸。

人脸有哭有笑之余,面目虔诚地看向山洞中心的大鼎。

大鼎周围的地面上,各式的兽类头骨有序陈列。

空洞的双眼透露出墙壁上暗色的符文,诡异感爬满两人全身。

“这是祭台吗?”挽南轻声问栀婆:“在山里,是祭拜山神吗?”

“不是山神。”栀婆抖着唇,身心也像被山洪淹没:“是贪欲,是求而不得的五脏庙。”

“啊啊啊!”

大鼎里传来尖锐又痛苦的惨叫。

“不要不要!”

随之而来的是第二声可怜乞求。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是在草菅人命!”

第三声愤怒的嘶吼湮没在大鼎里。

栀婆抓着挽南的手越发紧,她在等待,她在奢望。

“阿粟!阿粟!”

“阿庆!”

咕咚一声水泡破了。

阿庆和阿粟。

世间再无阿庆和阿粟。

栀婆和挽南僵在原地,面色煞白。

凌乱的风打进来,火光忽明忽暗。

啪地一声,这是挽南第五次跪下。

从今年开始,她的膝盖和眼泪就格外不值钱。

栀婆跌在一边,她没勇气去看那个会发出受虐者临死挣扎的大鼎。

那里面曾经装过很多人,包括她的儿子和儿媳。

栀婆晕倒了,急火攻心。

一口血喷在一块兽类头骨上,她倒在挽南怀里,口中是无意识地虚弱呻吟。

挽南焦急地按压着她的人中和太阳穴,手止不住地战栗。

栀婆褶皱的皮肤和疲乏惨白的面色,无一不在宣告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哀默。

诡异地蓝色流光在头骨上绽放,山洞里扬起婉转又低吟的歌唱。

远古的祭祀即将开场,大鼎咕咚起看不见的滚烫水花。

祭台上的石头有节奏地摇晃起来,哭脸和笑脸迷离舞蹈。

于是大鼎不可控制地冒起热气,咕咚咕咚的小泡变成大泡,又一个个炸破。

挽南心中很慌,不自觉握紧手中的竹竿,她紧紧盯着那口大鼎。

好像有东西要爬出来,挽南的心提到嗓子眼。

是人骨头架子!

怀里是昏迷得不省人事的栀婆,挽南抖着身把她往山洞外拖,却徒劳无功。

看着那已经冒出头的骨头架子,挽南深呼着颤抖的呼吸。

她不知道世间怎么会有这么邪门的东西。

可阿粟姨和阿庆叔是为了救她才落到这个境地。

她已经对不起阿无。

栀婆不能死!

啊地一声,挽南捏紧手中的竹竿,迈步冲上大鼎面前的木梯。

骨头架子明显还有意识,诡异地手先来抓她,似要挖个肠穿肚烂。

啪地一声打断那只骷髅手,挽南的竹竿挥舞到骷髅的眼睛里。

一压一挑,骷髅的脑袋和身体分家,咕咚两声滚落在地上,恰好掉在栀婆面前。

“啊啊啊!”

骷髅头不可控制地尖叫起来。

挽南回头一看,瞬间被这乱象刺激得心一慌。

赶忙弃了卡在骷髅肋骨里的竹竿,挽南飞奔到栀婆身边。

一把揪住正张着大嘴咬栀婆衣裳的骨髅头,挽南头也不回地扔到地上。

确定栀婆没事之后,她才松了口气。

手缓缓摸出小腿上的半截竹片,挽南站在栀婆身前,眼里溢满视死如归。

骷髅头被她这架势吓了一大跳,连带着它大鼎里的半截身子也浑身一震。

“你不会说话吗?”奇奇怪怪又愠怒的声音从大鼎里响起。

挽南顿时大惊失色。

骷髅架子居然还有一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