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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再次回笼。

张乙痛醒的时候,眼前依旧是张甲死不瞑目的双眼。

血丝,瞳孔微张,不可置信。

颤着眼往上抬,张乙抖着唇,眼前的两个煞星在提醒他。

不死不休。

“我说!我都说!”忙不迭地爬起来跪着,张乙支楞着被打断的腿,冒着冷汗一个劲地磕头。

“这个蠢货是四方城的姚县丞。”张乙指着倒地不醒的肥胖男子:“左妈妈是他家家奴,随他上任后便做起人口买卖。”

“二位是知道的,四国都喜欢用奴隶。四方城混杂,又是必经之路,多的是没有户籍和路引的刀口舔血之人。一年到头打打杀杀的,少几百个人根本无人在意。”

“左娘子心狠,又有头脑。男女老少都能被她当奴隶卖出个风花雪月来。”

“风花的难捉摸又好颜色,专供取乐。雪月的最清雅又高洁,专供赏玩。她一条黑线做到底,哪儿头的钱都被她赚了个盆满钵满!”

“停停停!”重点听着差不多了,眼见越来越偏,挽南直接打断他:“今日抓的那两个人呢?”

见张乙愣着没反应,满满的刀步步紧逼,冰冰凉凉地搭在他的脸上。

“天地可鉴啊!”危险的触感让张乙觉得自己正在幽都徘徊:“今日抓了二十来人!实在是不知道您二位说的是哪两个!”

“好像也是!”挽南有点自省:“就柳娘成衣铺里头,长得最俊俏的那两个男子。”

“知道知道。”张乙缩着脖子躲满满的刀:“在旧府衙的地牢,最快也得后日才送走。”

“县衙的大人不管?”满满不太信,弯刀不小心戳到张乙的大腿上。

毕竟县丞之上,还有一级。

“管!”张乙脸上冒着冷汗,左腿疼右腿也疼,一时间不知道该捂哪头。

“四方城两国各占一半,五年一任期。今年刚好换任,来的是卫国的卫司徒大人,可他还没到四方城,因此让姚县丞和左妈妈钻了空子。”

满满这下满意了,轻轻的嗯了一声,弯刀拔起后打鱼似的一抛,正中张乙的心脏。

挽南从土墙上跳下来,血流不止的张乙居然死不瞑目。

看着他刚刚冒出尸体,转瞬就被无数鬼魂啃咬得尖叫的魂魄。

挽南掏掏耳朵,觉得很好笑。

作恶多端不够,还瞪着个眼睛死不瞑目。

他指望能吓着谁呢?

——

姚县丞的心里七上八下的。

人站在太阳底下,他肥硕的身影学着书本打太极。

模样有些滑稽,廊下已经悄悄笑过夫人和儿女。

但他没办法了。

昨日被人拖去巷子里面打了一顿,导致他现在还有些风声鹤唳。

也许就像老祖宗说的那样。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最大的运气大概就是,他身上的皮外伤一点不疼不说,大夫说他内里的一些小病小痛奇迹般地被治好了。

从没听过被揍能揍出好事情来的。

但是现在,姚县丞迈出去的粗腿很坚定,被揍就是能揍出好事情来的!

而且,姚县丞转头看太师椅上裹着厚衣裳,正晒着太阳昏昏欲睡的挽南和满满。

游吟山的人啊!

屈居到他一个小小主簿的府上做幕僚。

这实在是,

太荣幸了!

“满姑娘。”听到姚县丞在叫她,满满睁开眼:“我这动作如何?”

看着他明明没多少大动作,却气喘吁吁的肉脸,满满罕见的沉默。

闭上眼,满满靠回太师椅,开启睁眼说瞎话模式:“有模有样!”

挽南抽空看了一眼,扯扯嘴角又如出一辙地倒回去晒太阳。

要不是从昨日啃了张乙,大仇得报的那些鬼魂口中套了话。

得知左娘子每次买卖人口之前,必定会到姚县丞这里禀报一番。

现在的姚县丞,已经赶上去幽都的路了。

但想到姚县丞身上干干净净的气息,挽南无语望苍天。

她一个幽都在逃犯。

判断好东西还是坏东西?

这难道不是县衙应该干的事吗?

——

“咕~”

“咕咕~”

幽暗的牢房中,接二连三的饥饿声跟打鼓似的敲响肚皮。

“阿兄。”扶光倒在地上,没力气加头晕眼花:“满满和阿姐怎么还不来?”

“药效应该快过了。”陈三愿摸摸扶光的额头,感受到温度还算正常,心中松了口气。

“张嘴。”摸了颗糖放到扶光嘴里,陈三愿捂住他的嘴巴:“别出声。”

扶光老老实实地点头,品着嘴里的甜味,没出息的想哭。

“哭什么?”察觉到他情绪不对,陈三愿胡乱抹了他的泪水:“再哭让你阿姐抽你!”

扶光:“……╥﹏╥”

“我知道的。”扶光闷闷的出声。

“三百年前,满满晕了不记得。但我知道,那日救我们的是你和扯呼。”

“怎么突然想起这个?”陈三愿给他擦泪水的手一顿:“别跟满满说。”

“看到扯呼我就想起来了。”扶光抽抽鼻子:“她左耳垂没了的那块肉。”

“那跟你又没关系。”陈三愿不明所以:“那是扯呼小时候的事,我遇到她的时候就有了。”

“我的意思是,”扶光苦着脸哦了一声:“我记得她那个特点。”

有种被反将一军的感觉,陈三愿不耐烦的轻啧一声。

“其实是金宝,官城时越酌的金宝,打开了我过去的记忆。”过了好一会儿,扶光又开始说话。

“里头有六百年前,族内的灭顶之灾和阿姐的战死;也有三百年前,你跟扯呼的舍命相救,以及……挽南阿姐用剑劈开的溯洄殿。”

陈三愿没答话。

都过去这么多年。

不沉默还能干嘛?

——

四方城,城外。

荒芜的开阔土地上,卫戍拿着草料喂马。

但马明显不赏脸。

卫戍来气了,一把将草料扔地上,人爬回车厢。

虽然那的确不是草料,而是路边随便薅来的干草。

悄悄拨开车帘,卫戍的一只眼睛露出来。

发现马低头啃吃了,他才松下帘子坐好。

拍拍袖袍,卫戍满意地翘起二郎腿。

毕竟这招,对人都百试百灵,还拿不下区区两匹马?

扭头看还在睡着的扯呼,卫戍很不理解。

一个四五岁的女娃娃怎么会这么能睡?

从前日到现在,他就没见人醒过。

伸手把被子给扯呼盖好,卫戍有一种猜测。

毕竟孩子病了,求医很正常。

虽然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卫国除了打打杀杀的汉子娘子之外,还有什么不得了的神医。

扯呼翻了个身,有缺憾的耳垂撞到卫戍眼里,他觉得应该有第二种猜测。

掀开帘子看了眼一望无际的荒原。

别说挽南四个人的人影,就是鬼,青天白日的,也根本没看见一个。

卫戍有点心慌,甚至有点想晕。

不会真的是不想要孩子,宁愿贴一架马车,也要让他这个躺在路边的冤大头喜当爹吧?

最后卫戍是真的晕了。

打架的眼皮还有点力气,他看见一个呲着大金牙的汉子掀开车帘。

他嘴里嚷嚷着:“果然是好货!还买一送一!”

完了,还有第三种猜测。

扯呼是要卖的,他这个顺手捡来的,也是要卖的。

这是卫戍最后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