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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的官城道观比白日里更平添了两分颓败。

在二人本要先寻那一丝香火味的时候,陈三愿的心头却是猛地一跳。

必是有鹊人氏血脉的人即将逝世。

于是想也不想,陈三愿拉着挽南先往白日里的道观跑去。

到的时候,道观里只有大殿燃着几根明烛,而白日里的那位吴夫人,早已不见。

挽南和扶光走进大殿,转了两圈没看到人,于是往后面道士的居处走去。

果然,一个较大的房间内散发着微弱的烛光,虚虚实实,脆弱的不堪一击。

挽南敲了敲门,是白日里的恪守开了门,只是面色哀戚,脸带泪痕。

看到他们,恪守连忙擦了擦脸,将他们迎了进来。

挽南跟陈三愿看到他这样,心中也只能微微叹气。

走进门,果不其然,白日里风烛残年的老道士已与世长辞,独留两个小道童黯然垂泪。

陈三愿已经走到老道士身旁念起经文来,挽南则自觉退到一旁。

静待间,挽南定定的看着眼前正在诵经超度的男人,眼眸深处,光华流转,早已辗转成银河的记忆一点又一点的流淌起来。

“小阿南,你可莫要闲着,现下可忙哩!”

秋意盎然之下,游州城的闹市街巷里,一棵落英缤纷的桂花树旁的小店里发出了声响。

听到老板四娘子的话,挽南起身四下看了看:“四娘子,现下还无人,怕是还有一刻钟。”

挽南的话一完,四娘子就爽朗地反驳:“莫不是还不能准备准备了?”

说着她扬眉笑笑,对自家小店的生意极其自负:“客人待会儿来拿食盒的时候可都是些半刻也等不得的性子,要是闹起来非要我扣你工钱,只盼你别找我撒泼才是。”

“四娘子好生不客气,竟拿工钱胁迫于我。”挽南哈地一声也跟着笑了起来,连连回嘴:“也亏的我穷好欺负,要换了别人,哪里还能被你挟制了去。”

“快些去准备,这来来往往可莫要出错了才是。而且……”四娘拿起一根棍子,佯装打人一般对挽南晃了晃:“月末将至,你还要不要奖赏!”

这话一出挽南就笑得真诚多了,大声回应道:“四娘子对极!”

接着便麻利地走向柜台,迎向满城翠香的桂花。

游州城是座桂花城,四时风景各异,唯独桂花常在芳菲的岁月里盛开,从未缺席。

也正因此,这游州城的妇人几乎都会做桂花糕点。

虽说并未缺少些什么,但挽南东家四娘子做的糕点却是无人能及,精致且别有风味,食之令人意犹未尽。

正因为日日卖得干干净净,四娘子才请得起挽南这负责柜台外送的小二。

客客气气地迎来送往一番后,挽南便赏起游州城的烟火色,倚在门边陪着店内最后一盒糕点等它的主人。

挽南很喜欢游州城,这里有很多香香的桂花和想想的人。

街头巷尾尽是黄昏归家与出摊夜市来来往往的行人与商贩。

夕阳的光彩落到他们身上,再罗织在一起,方才造就盛大的人间。

直至夕阳照进店里来了,桂花也灿灿的收尾,店内的最后一盒糕点才等到他的主人。

挽南靠着门,只见来来往往的人里面多了个一身空青的小郎君。

夕阳散碎了他的半张脸,平添几分撞在心里的薄红。

这个想法蹦到脑子里,挽南心一跳,不自在的眨眨眼,随后胡乱的视线转移到男子手中的酒瓶。

酒瓶有两个,偏只用了一根细绳捆绑,一步一声,脆响环鸣,惹得男子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来细细摆弄,生怕磕坏。

见上头好像有字,挽南细眯着眼一看,嘴也跟着喃喃:“大荒落。”

挽南站在阶梯上,看着这一身空青的小郎君直直向四娘子的小店走来,对她道了句:“姑娘,号牌十四,劳烦拿一下食盒。”

听到这声音,挽南不由得挑挑眉,随即利落的回了句“稍候!”,便转身去了食盒。

只拿的时候一眼轻瞥,忍不住笑笑:陈三愿。

陈三愿接过食盒,仍是低着头的模样,爽爽朗朗的道了一句“多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挽南看着陈三愿走远,忽地想想这一日,颇有些意趣的笑笑。

于是她立时做了决定,急急对后院喊了一声:“四娘子,货已拿完,我有些急事,离开片刻,东西你莫管了,过会儿子我便回来收拾……”

听到挽南越来越远的声音,四娘子赶忙冲了出去。

果然,小小的堂外早已无人。

往门外探去,也只能远远的看见一个红色的背影匆匆掠去,脚步轻快地奔赴盛大的人间。

陈三愿立于马匹的身旁,细致入微的放置好食盒后才不急不忙的打马离开。

少年人打马慢行于街巷,马蹄一动一踏,哒哒的声响惹得人回眸。

待正眼瞧去,时而激起的秋风也偏爱的扰乱少年人的衣角,擦肩而过时,谁不赞一声好意气!

挽南在后头漫不经心的跟去,见陈三愿的马儿晃过街市的喧嚣,又晃过河畔的金桂,才终于在斜桥处停下。

而两瓶大荒落则被骨节分明的手提着缓缓闯入夜色,发出清脆的瓷响。

男子最终靠倚在桥栏上,饮了一大口酒后就垂眸看着这洛河五彩十色的粼粼波光。

听到挽南的脚步声,陈三愿姿势未变,只是微微侧首道:“姑娘,你已跟了我一路了。”

挽南上了斜桥,走到他不远不近处,又如他一般闲倚在桥栏上,笑着问他:“小郎君可知我为何跟你?”

陈三愿的眉眼璀璨起来,盛大的星河装载其间:“莫不是被我的风流倜傥迷了眼?”

听这话,挽南显而易见的更加开怀了起来,话里更胜一筹:“小郎君,我已爱了你一程了。”

陈三愿听到这话心中微跳,看着挽南的眼波比洛河水还要缠绵纠葛:“我以为你不肯回来了。”

挽南笑着晃晃脑袋,不肯答他这话,只手再熟稔不过的拿了陈三愿手里的大荒落。

于是纤细的右手轻轻摇摆,酒水便碰壁发出独有的声响,挽南迎着夕阳散碎的薄红,果断地仰首饮了一口。

看着挽南饮酒,陈三愿的脸笑起来,面上是如出一辙的薄红。

不到动情处阿南从不饮酒。

她高兴他蓄谋已久的遇见。

两人不再说话,只饮着酒看夕阳铺满洛河,将其衬得千娇百媚。

挽南看着醉人的天色,随即好像发现了有趣的事情,拉着陈三愿回头。

原来太阳越西沉,人的影子就能拉得越来越长。

如果再有一个人在一起,那就像一辈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