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俯医退了下去,谢宴礼才去打了一盆水,坐到床边,洗了棉巾,将她脸上的血迹一点点擦干净。
他的动作很轻很柔,仿若稍稍重一点,便会揉碎了她。
但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是在害怕。
他期盼她能快些醒来,但同时又害怕她醒来。
她醒来之后肯定又要闹,而且是绝对不会留在这。
周槐安不死,她恐怕一刻都不能安宁。
可一刀直接杀了周槐安实在是便宜了他。
他罪孽深重,该千刀万剐。
而且,他并不想,她手上沾上那种人的血。
她这辈子已经活得够苦了,报仇的事,就让他来帮她,她只需好好的,即便以后她不要他,也无妨。
只要她好好的,便行。
——
当夜沈青骄并未醒来。
然周槐安在朝中的同党便已登门找来。
听到锦衣卫禀报,谢宴礼冷哼了一声,“告诉他们,本督已然歇下,有何事明日朝堂上说。”
锦衣卫很快便出去了。
但没多久便又回来了。
“大都督,那李大人说,是太后娘娘要见您。”
“太后娘娘?呵!没想到在深宫里,这么快就收到消息,看来相爷的爪牙不少。”
只是爪牙多又如何,在周槐安被刺杀之时,还不是没有人敢出来支援。
若非他赶来,周槐安此刻恐怕已经身首异处了。
他不让沈青骄现在杀周槐安,也正是知晓了他背后牵扯的人不少,想要将这些人一网打尽,周槐安还有他的用处。
“让人来这边守着,若是夫人醒来了,务必看住她,不能让她离了都督府。”
“属下遵命。”
他并非要软禁沈青骄,只是她现在出去,他不知道司密局会不会对她做什么。
他不能再让任何人伤她分毫。
谢宴礼出了都督府,一个时辰后,人便已经站在寿安宫里面。
此刻,寿安宫里,除了他,便只有太后和她的贴身侍候嬷嬷。
只见太后坐在美人榻上,手肘撑着引枕,脑袋斜斜靠在蜷缩的手背上,双眸轻阖。
贴身嬷嬷站在一旁,躬着身子,用手轻轻地给她揉按着太阳穴。
好一幅怡然自得的画面。
他已然这般站在这有一刻钟,太后不曾开口,也不曾让他退下。
便是故意这般晾着他。
谢宴礼知晓她是在拿自己出气。
无妨,他今天将周槐安,也就是眼前这个女人的亲哥哥弄到了卫厂,她生气也是正常。
但她到底还是沉得住气,没有直接就拿自己开刀。
能坐到太后这个位置,本就不是什么简单的人。
谢宴礼并不心急,站得端正,等着她。
终于在又一个一刻钟过去之后,她才悠悠掀开眼帘。
那双看着好似慈悲的眉眼一瞬不瞬地盯着谢宴礼看了一会儿,才道:“谢大人累了吧?赐座吧。”
说罢,轻抬下手。
只是下人还未有所动作,谢宴礼便已开口:“谢太后娘娘怜惜,但微臣不累,赐座就免了。”
太后的手轻轻放下,唇角也轻轻地勾了下。
“谢大人还是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你这样,让哀家都不知如何跟大人聊天了。”
“太后娘娘有何事直说便是,微臣定会好好听着。”
太后这才挥了挥嬷嬷的手,身子也坐正了来。
“哀家今夜急诏大人而来,想必大人也知晓了哀家的目的。”
谢宴礼却是装傻充愣,“微臣实在不知,还请太后娘娘示下。”
太后见他插科打诨,也就没了好脾气了。
“丞相可是你让人带去了卫厂?”
谢宴礼这才假装‘哦’了一声,“丞相确实是在卫厂,不过是因为丞相大人今晚被刺杀,微臣为了他的安全,才不得已将他安置在卫厂。”
“可那卫厂是什么地方?肮脏不堪,你怎能将他安置在那里?”
谢宴礼却是抬眸看着太后,好半晌才开口:“卫厂是微臣常年待的地方,微臣并未觉得那处有何肮脏。”
太后才惊觉自己一句话让眼前的人不高兴了。
她虽贵为太后,却也还是有几分忌惮谢宴礼的。
他毕竟是自己儿子跟前的红人,自己儿子很是器重他。
而且,现在自己哥哥的性命还握在他手上,自己还不能和他撕破了脸。
“哀家不是那个意思,不如你将他送到宫中来,就不要放在你那卫厂里,省得你还要安排人顾着他的安全。”
“请恕微臣不能,我朝有规定,外男在宫门落钥之后便不能入宫,微臣若不是锦衣卫,定也是不敢在这个时候来面见太后的。”
太后抿了抿唇,有些不高兴。
但也很快反驳道:“正就是因为你是锦衣卫,哀家才让你做这件事,不然,你以为哀家让你来,是为何事?”
“可若是陛下怪罪下来,微臣担待不起。”
“无需你担待,哀家自会和陛下解释。”
“那好,微臣马上便让人送丞相入宫。”
谢宴礼退出寿康宫,出了皇宫之后,便去了卫厂。
周槐安虽然没有被安排在牢房里,但给他安排的地方也不是多好的,是卫所里最逼仄的一间小屋。
里面虽床铺一应俱全,但都是又臭又脏的。
周槐安养尊处优几十年,如何能忍受?
他想让锦衣卫给他重新安排,奈何没有人理会他。
谢宴礼来到时,他嘴里还骂骂咧咧。
当见到谢宴礼,骂人的话直接一转,攻击起谢宴礼来了。
谢宴礼权当听不到,冷冷说道:“想不想出去?”
“什么叫想不想出去?你本就是非法囚禁本相,你最好马上放了我,我还能少参你一本。”
谢宴礼只是勾唇笑笑,并未回答他的话,而是抬手示意锦衣卫都退下。
他才向周槐安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丞相大人,出来吧。”
周槐安蹙眉看着他,这般轻易放过了他?
“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丞相大人现在可真是惊弓之鸟,我还能做什么,自然是放了丞相大人啊!”
周槐安却是忐忑不安,连一步都挪不动。
“丞相大人,不走了?”
周槐安思索了一会儿,他自然是想走的。
先不说谢宴礼是不是真的想放了他,若是他真想,这并不符合他的性子。
那他为何要这么做?
想了一会儿,他心头忽地涌上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谢宴礼这是想送他出去送死?
外面是不是还有杀手在等着他?
不,他不能出去。
他转身走回到那个小榻上坐了下来,“大都督,本相今晚就在这将就一晚,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