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口子懵懵懂懂跪下。
香案什么也没摆,宣旨的福公公也不计较。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木山村方铜才思敏捷,心怀大义,颇有神农之才。昔日献上新麦种……今治理麦田有功,赐九品行走农监,赏白银千两,绸缎两匹。”
圣旨念完,方铜依旧傻傻跪着。
他感觉做梦似的,一点真实感没有。
钱凤萍眼眶通红,狠狠拽了下他的手。
方铜吃疼,呆呆扭头,媳妇咋哭了?下意识伸手给她擦眼泪。
被无视的福公公,笑吟吟提醒:“方大人,还不接旨吗?”
一声方大人,听的方铜天灵盖都发麻。
看了眼笑得挺和善的福公公,他仿佛一下从云端落在了实处。
拉着媳妇,真诚的磕头:“臣,方铜领旨!”
没错,他当官了,九品!不用自称草民,而是称臣。
皇帝送的官服可以上身了!
之前到手后,他就想显摆显摆。但儿子闺女都劝他,这事要低调。
官位都没到手,要沉稳,听他们的没错,他当官了。
啊哈哈哈哈,艾玛,他都没读过书怎么就当官了?
方铜想哭,又想笑,但对上福公公的眼神,全憋了回去。
他努力绷住脸,严肃恭敬的接过圣旨。
然后才拉着媳妇起身:“大人千里迢迢而来,实在辛苦,不如在府上歇息一二?”
钱凤萍也道:“我这就准备酒水宴席,为诸位接风洗尘,还请大人赏脸。”
福公公忙拱手:“方大人,杂家可当不起您一声大人,杂家姓福。”
“福大人,里面请。”方铜依旧客气。
他看出来了,这位应该是宫里当差的。
俗话说,宰相门房三品官,那皇帝老爷子身边的下人,不得更厉害些?
他可不能得罪人。
两口子也只招待了福公公等人一顿饭,林大人就派人来请了。
他们不好和林大人抢人,只能恭恭敬敬把福公公送走。
外人一走,关上大门,方铜就装不下去了。
他一把抱住媳妇:“哈哈哈,媳妇儿,我出息了。以后你就是官家夫人。”
“对!我男人就是厉害,别人念三十多年书都当不上官,我男人种地都能当官。”
钱凤萍跟着骄傲。
两口子抱着傻乐了一会儿,才冷静下来。
“媳妇儿,你说林大人让我去各村宣讲,是不是为我铺路呢?可是咱家和林大人也没什么交情,他为啥要把功劳给我?”
方铜皱眉,终于想到了这点。
“是不是周老去打招呼了?”钱凤萍也寻思。
前几天,周老还提醒他们等等再上京,应该就是等圣旨。
“八成是,不管咋都得去林大人府上道个谢。”方铜觉得谢礼需要费费心。
不能轻了,不管因为什么,林大人帮了自家这么大一忙,他得顺杆爬,把关系往更好的处,才不枉费这番情意。
但也不能拿金银之物去。林大人都是府尹了,这么大的官,人家能看得上钱吗?要能入林大人眼的钱财,恐怕他掏空家底也给不起。
“嗯,要道谢!也得回村儿一趟。”钱凤萍抿嘴乐。
这么大的事,他们不得回村祭祖吗?
还有,现在自家也有族谱了,这事都得往族谱上写。
方铜猛得一拍大腿。
“哎呀妈呀,早知道有大官来宣旨,咱就该回村住两天。这圣旨要在村里念,才对味嘛!”
全村老少都得来看圣旨啥样。
他还得矜持着点,说要把圣旨供奉起来,不能给大伙看。
他都能想到村里人那火辣辣的目光,还有看不惯他那些人,背地里有多嫉妒。
他们嫉妒偏偏还不能说出来,还得恭维他,想想他就高兴!
“你啊!”同床共枕这么久,钱凤萍还能不知道他的心思?
“现在回去也不晚,你那官服一会儿试试,我看哪不合适,给你修一修。”
“辛苦你了,媳妇。”方铜喜滋滋道。
方南枝从郑先生家回来,就知道这件大好事了。
小丫头看完圣旨,还摸了摸那黄绸,既高兴又羡慕。
她爹已经当官了,她哥以后也有这样的机会。
就差她了,她绝对不能给家里拖后腿。
“闺女,行走农监是个啥官?爹是不是得去衙门点卯去?”
方铜凑过来问。
“不用。行走嘛,就是有各地行走的权利,你想去哪都行。只要到了地方,和当地的官府报备一声即可。”
“农监嘛,就是农事监督、监正。合起来就是可以去各地行走的农事监正。”
方南枝给他解释。
方铜瞪大眼。
“各地的农事都归我监督,我的权利这么大?不是吧?”
“当然不是。想什么呢爹。您只有九品,有的县令都是七八品呢。人家怎么会听您的?您这个监正,主要还是研究农事。”
“比如这个地方适合种水稻,另外一个地方适合种瓜果,发现了新的种子,或者根据当地的地势气候,您建议什么样的种植法子等等,这些是您能做的。”
“但也只能写奏折上报,上面采不采用,就是人家的事了。”
方南枝摊手。
用系统的话来说,他爹干的还是技术型人才的活。
方铜似懂非懂,点点头。
“我发现什么都要和当地的衙门上折子吗?”
“嗯,不过还得先给司农寺上折,司农寺才是您的直属部门。”
方南枝停顿了一下,突然问:“爹,您会写奏折吗?”
方铜就看着她乐。
“不会,那怕啥,这不是有你吗?”
方南枝无语,她也不会呀,先生还远没有教她这些。
“回头你和郑先生学学,再回来教爹。”方铜已经给她布置任务了。
“行吧。”方南枝勉强答应。
福公公等人只在淮安府待了两天,稍作休息后,就回京复命了。
等他们走了,方铜两口子给林府递帖子上门。
方铜是提着两坛酒上门的。
看着简单,但林大人一喝就察觉不对。
酒香浓郁,口感醇厚。两杯下肚,就已经让林大人有些晃神。
往日,他的酒量可是不错的。
“方大人,这酒是你自家酿的?”
“正是,下官闲来无事瞎琢磨的,林大人要是喜欢,我再给您送两坛。”
方铜举杯笑道。
这酒是采用了系统说的蒸馏的法子。
蒸馏后,酒香能飘出去一条街。
他没直接告诉林大人法子,是为了以后能常来常往。
后院。
钱凤萍正陪着林夫人赏花、听曲。
“钱妹妹,你的脸色可真好,白里透红。不像我,这年纪上来了,就没那么水润了。”林夫人感慨。
岁月催人老,二八年华不在,老爷都有些嫌弃她了。
这几年,老爷纳的妾都是年轻漂亮的。
虽知道妾只是玩物,老爷依旧尊重她,但看着妾室还是堵心。
“林夫人,您这话就过谦了。依我看,您恐怕是没睡好,有些精神不济,我这里有个方子,美容养颜……”
钱凤萍顺势打开话题。
她口中的方子,自然是闺女给的。
属于药膳一类,长期吃,气色好,还能保养身体。
林夫人听的入迷,拉着她的手。
“妹妹此话当真?”
“夫人,您试试就知道效果了。除了这药膳,还有美白膏,也能护肤,回头我让人给您送两罐来。”
钱凤萍笑道。
这也是她闺女整的,不用花钱。
两口子在林家待了小半天,都受到热情款待。
他们回去后,第二天果然就送来了酒和美白膏。
林大人见了失笑。
这个方铜是个有趣的人。
不枉费他花的心思。
小麦治理一事,让方铜站在前面,一是因为此事就是由他提出的。
二来周老确实请他吃过一顿饭。
三则是看在少将军的面子上。
他得到小道消息,蒙将军虽然被救回来了,但人一直在昏迷中。
也就是说边关做主的依旧是少将军。
等他拿下小南蛮,回京后,必然能得圣上的信任和赏赐。
这样的人家,值得他结一份善缘。
方铜两口子不仅去了林家,还去了周家、郑家,都送了厚礼。
他们要进京,闺女就得交给两家照看。
周老直接让方南枝来府上住,要不然小丫头一个人住在秦家,他们谁也不放心。
另外,陆总捕头,吴东家两人还专门来秦家一趟。
一个是单纯的送礼道喜。
以后就不是方铜叫陆总捕头哥了,是陆总捕头喊一声大人了。
他颇为感慨,人的际遇果然是说不上来的。
吴东家也带了礼物道喜,同时也再次确认他们要不要进京?
钱凤萍身份不一样了,现在人家是官家夫人,还愿意抛头露面,参加什么点心大赛吗?
得到两人确切的答案,后天就出发,吴东家这才安了心。
心中也感慨,这两口子宠辱不惊,比他可强多了。
事实上,宠辱不惊这事,也得看对着谁。
方铜夫妻特意抽了一天时间回村。
一个穿了官服,另一个也穿上绸缎,反正远远看着老带劲了。
至于方南枝,她要读书,回不来。
方铜夫妻回去,先给名义上的爹娘上坟,给秦秀才絮絮叨叨说了这事,也没忘了枝枝亲娘。
上完坟,俩人回家就听了半天村里人的恭维。
甚至县令听说他们回来,还派人送了份礼。
村里人一个个要惊掉下巴。
“这可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铜子都没有考科举,怎么就当官了?”
“原来种地种的好,真的能有大出息,我铜子叔就是!”
“老三,你这当了官可不能忘了我们。咱俩家离得不远,可是实打实的邻居。”
吕氏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的,还一把抓住了方铜的袖子。
方铜用力抽了回来。
“吕嫂子,你别拉拉扯扯的,让人误会!咱两家隔多远了,哪算邻居?”
套近乎也得找个合适的理由吧。
古郎中都挤了进来。
“就是,俺家和方铜才是最亲近的。”
“古叔,您顶多是最亲近的邻居。但我们几个才是铜子最亲近的兄弟。”铁柱和狗蛋也过来凑热闹。
凑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吕氏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直接摔在了地上。
也没人扶她。
当他们都记性不好呢,前俩月,吕氏两口子还闹着说方铜心怀不轨,要骗大家伙呢。
现在想巴结人?晚了,没看他们都排不上号嘛!
“铜子,你要进京城了?当的是京官呀?”老村长站在c位,也就是方铜的右侧,眼巴巴问。
京官呀,那不是能见着皇帝老爷子吗?
“那不是!村长叔,我这官是行走的,就是这天下哪都能去。我去京城,一是想谢恩,刚领的圣旨嘛!二是我媳妇厉害呀,京城有个点心大赛,那主办方哭着喊着让我媳妇参加,多少得给个面子。”
前半段,方铜纯属瞎掰。
领了圣旨是应该谢恩,但是他一个九品小官。想去宫里谢恩?那就是痴人说梦了。
“弟妹这么厉害?那是不是能得个第一名?”
程大富好奇。
点心大赛他没有听说过,但是在京城办那肯定不简单。
不等钱凤萍谦虚两句,陈氏几个就替她开口。
“那肯定第一名!你们是不知道弟妹的手艺,杠杠的!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蛋糕店!”
“再说了,凤萍是秦彦的娘,秦彦总考第一,就是随他娘了!所以凤萍指定是第一。”
钱凤萍:不考虑逻辑的话,听着还挺有道理的。
“可真了不起!依我看方铜和钱氏,就是戏里面常说的郎才女貌,般配的很。”
有老人感慨。
“是呀,都说娶对媳妇能旺三代,其实入赘好了也一样,看铜子一家,过的蒸蒸日上。”
这话方铜爱听,赶紧抓两把瓜子给俩老头,暗示他们会说就多说点。
秦家这边儿热闹的不行,但也有人心里不是滋味。
秦族长就在自家喝闷酒。
他一直觉得秦彦出息,方铜这小子命好,能给他们秦家子孙当后爹。
万万没想到,方铜居然当官了,这可是他们村第一个官!
他孙子现在只是秀才,离当官还有十万八千里呢。
秦高飞乐呵呵进门:“爹,方铜家今个有流水席,您老去不去?”
秦老族长冷哼一声:“不去。”
然后就把儿子赶走了。
秦高飞一头雾水,不太明白爹是怎么想的。
自从上次,方铜父女俩帮了他儿子一把,秦高飞就彻底想开,把他们当恩人了。
听说方铜的喜事,他只有跟着高兴的份儿。
他爹以前不是还劝他,不要和秦彦一家闹得太僵吗?
现在怎么自己别扭起来了?
他哪知道,秦族长之前想的是虚与委蛇,权宜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