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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营帐里还时不时传来一些暧昧的调笑声,不用想也知道里面的人在忙活什么。

她的长姐和皇上独处,她这个妹妹怎么也会从同一顶营帐里出来?

这副场景怎么想怎么古怪。

此时的梅玲月和白天又有所不同。

她的衣饰妆容都成熟许多,如果白天的她像朵含苞待放的桃花,那此时的装扮便格外违和,好似有人强行将未绽的花朵扯开,矫饰成了僵硬盛放的姿态。

若不是看清了她的正脸,凤筠几乎要认不出她来了。

她神色匆惶,鬓发也有些凌乱,似是隐忍着极大的屈辱。

与凤筠四目相对的一刻,她却没有凤筠那般吃惊。

“贱人。”

她用口型对凤筠道。

她此刻的眼神令凤筠梦回殿试放榜那天,在宫门外,她也曾露出这种神色——

那种阴冷到与她的年龄全然不符的神情。

凤筠不怕别人真刀真枪地对着她,但是这种变脸如翻书、毒蛇吐信子般的诡异感,反而令她相当不寒而栗。

她后退半步,困惑地打量着面前的小姑娘。

梅玲月拢了拢肩头滑落的衣裳,眼底冷意未敛,两靥的酒窝深陷,已然堆起一个看似甜美的笑容:“姐姐,你生来便是人中之凤,如今又颇得圣宠。你什么都不求,却什么都有了。”

她上前两步,伸手来拉凤筠的手:“好姐姐,你别那么小气,你也来教教我……”

凤筠躲开她的手,却被她扯住了胳膊。

她俯身于她耳边,轻声道:“你是怎么勾引少允哥哥不成,又转而攀上皇上的?没了你将军府嫡女的身份,你以为皇上便看得上你?”

凤筠简直像走夜路撞上了什么脏东西一般,浑身一震,下意识地甩手将她推开了。

她怕不是疯了?

白日里她虽然说话也刺耳,但好歹看着还是心智正常。

此时从皇上的营帐里出来,怎么竟像是丧心病狂了,变得疯癫到令人害怕。

梅玲月被她推得踉跄几步,摔倒在地,半天起不来身,还是旁边的小太监去将她扶起来的。

她的手撑在地上时,被碎石划伤,已然渗出血痕。

凤筠冷眼看着她:“梅四小姐,你应当跟旁人打听打听,我是个什么性子。你知道你刚才说了些什么吗?”

梅玲月推开小太监,轻笑出声:“妹妹不过是有些事请教姐姐,姐姐不乐意指教,直说便好,又何必出手伤人,这么凶巴巴的呢?”

她又想上前再说些什么,可凤筠的脸色又让她的脚步生生停住,迟疑着不敢过分靠近。

“少允哥哥最讨厌凶巴巴的女人。”她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气声低语,眼底的挑衅不言而喻。

凤筠一时间竟有些想发笑。

这就是段少允心心念念了半辈子的人,他的眼光当真是一绝!

一想到之前自己竟会为了这么个疯子吃醋,暗地里同她做诸般对比,她就觉得晦气,觉得颇有些对不起自己。

这俩人一个赛一个令人心烦,从这一点上说,他俩倒是绝配。

凤筠不好奇面前的女子是怎么变成今日这般模样的,也不好奇她为何深夜从皇上的营帐里出来。

关她屁事?

她此刻就盼着他俩早点成亲,一辈子绑在一起,再别来自己面前碍眼就好。

同一个疯子自然是多说无益,因此她不再答话,而是走远了两步,一脸难掩的嫌弃。

“姐姐,你别走嘛,左右我长姐在里面侍寝,一时半会还轮不到你,你再陪我聊聊天好不好?”梅玲月满手鲜血,竟还是纠缠不休,想上前拉扯她。

凤筠听得心烦,干脆抬腿走人,又回之前喝茶的营帐里躲清净去了。

幸而这婉妃娘娘不愧是宠冠六宫的美人,后来皇上还真没再传召她,不多时便放她回府去了,就连一句多余的吩咐都没留下。

这一晚终归是虚惊一场。

……

另一边,自皇家围场去往皇宫的路上,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中,一个风韵犹存的美丽妇人端坐着,金色凤冠熠熠生辉,衣袍上缀着的珍珠随着马车的晃动摇曳不止。

在车厢的另一边,则坐着一名姿容俊秀的年轻男子,华贵的绸缎衣衫绣有云纹瑞兽,腰间束带将他的身姿修饰得笔挺。

他们两人,一个面色凝重,谆谆叮咛,一个则面露不耐,偏又隐忍着,不愿爆发出来。

“少允,你这段时间是怎么了?母妃从未见你对林受福那般不客气过。你别忘了,他可是你皇兄身边的人,你对他甩脸色,便是对你皇兄甩脸色!”

“那些汤药、补食我已吃了十多年,我吃烦了。”

“噤声!”敦仪太妃越过桌案,手在他的手背上按了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段少允声音很轻,却带着几分强硬,“我的旧疾明明未犯,我不想吃药。”

敦仪太妃推了推他的手臂,焦急地压低声音:“你之前也说自己已然大好了,可殿试那日还不是犯了病?这弱症颇为古怪,而且年头已久,断难根治。少郢也是为了你好。他既赐了药,你便接下,总不至于害了你。你又何必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林受福下不来台?”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段少允唇角浮起一抹冷笑,“是了,皇兄赐我的良药,总要当着旁人的面端到我面前,效用才发挥得出来。”

“你这孩子……胡说些什么?”

“母妃清楚,我并不是在胡说。”他将手臂从母亲的掌心移开,“那些药无非是皇兄标榜帝王家兄友弟恭的工具罢了,又岂知不是欲盖弥彰?”

“住口!”敦仪太妃一掌重重拍在桌案上,音量压得很低,语气却又急又怒,“你皇兄纵有千般不是,也绝不会毒害你!”

段少允回眸觑着她,目光冰冷:“母妃如何敢肯定?”

敦仪太妃有半刻语塞。

她避开他探究的眼神,长舒了口气,这才缓缓道来:“这些年来,你的病症虽恢复得缓慢,但也是一日好过一日。期间少郢为你遍寻良医、良药,你的身子见好,其中必定也有他的助益。他在那个位置上……难免思虑重一些,但他心里还是顾念我们母子的,不然我们又哪能安然度日,好好地活到今天?少允,不要忤逆你皇兄。”

段少允却显然没有被这番话打动。他摇头低笑,笑声里多少带着几分讥讽。

“病?母妃,你明知道我中的是毒!压根不是什么病!”

“少允!”敦仪太妃急急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目含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