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空荡如也,突然出现的言安,好像在平平常常的工作日,请了假,意外的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位置。
新奇,新奇到有点恐慌。
几人都没有坐下,警惕的打量四周。
海浪的声音透过车窗,悠悠回荡在这片漆黑的世界,诡异的雨点闪耀着灰色的光泽,破碎的天际投下残喘的余晖,宛如天地初诞。
一道身影踩着每一滴黑潮之雨,缓缓步入言安的视野中。
不,这并非是雨,而是自下而上,直入天际的黑色流鸿。
那每一滴流鸿中都能照映四面八方,却根本照不出可怖的身影的面容,言安动弹不得,甚至无法转移视线,就连神柯也无法动用。
怎么回事?!
他好像完全变为了一个普通人,什么修为,什么异能,统统消失。
随着那人的接近,一种窒息的感觉涌上心头,耳边的潮汐带来一句话: “言安,时日无多了。”
什么意思,时日无多,这是死路?!
“这不是死路,这是唯一的「生」,如同队长的选择一样。”
队长?
荒谬,队长绝不会这样,什么是我们的选择?我怎么不知道?!这鬼东西也是选择的结果?
“世界需要一场海啸,黑潮应运而生,生命也应黑潮而生。”
“言安!拥抱新生!享受新生!”
嘭!
列车门被巨力冲破,黑潮好似永无休止一般涌入车厢。
在黑潮中溺水,不仅仅是喘不上气,就连精神也被撕扯扯蹂躏,哪怕言安的元魂还维持在金丹,但也只能麻木的沉眠,那人却在静默雨滴中缓缓飞升。
“我会等你觉悟,或者绝望。”
日光乍现,言安的意识由暗坠明,身下一片冰冷,自己正倚靠着地铁座椅,他居然坐着入睡了?
什么时候?!
言安惊醒,猛地站起身来,然而此前的一切如此清晰,他甚至找不到任何一个断点有入睡的迹象。
激昂的情绪瞬间回笼,脑中愈发清晰的?对话也在提醒着他,他的确入睡过了。
序号33:白日梦/黄粱客
再度望向窗外,依旧是光怪陆离的世界,只是那自下而上的黑色雨流中,没有了那道令人心悸的身影。
连续不断的冲击,言安的神识已经无比疲惫,就连一身灵力都已经滞涩不已,可他的脑子依旧在告诉他:
还有一位大能未现身,就是那冲破仙牢之人。
足以摧毁仙牢的元神灵荡,至少是化神期的修为。
或许他/她早已脱离黑潮?抑或是区区黑潮根本无法留住化神期修士,毕竟化神已然是地界巅峰,千百年都难出一位的大能。
言安不敢想,元婴初期尚且只能周旋一二,半步化神便已然难逃其掌,若真被一尊化神大能盯上,再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
蚍蜉怎可撼青天?
只期望这趟列车能带他逃出黑潮,这样或许还能向山门求援。
雨幕之中,一道模糊光点凭空而现,下一刻,将醒未醒的三人悚然而起。
呜——
神光如霆,稍纵即逝,尖锐的铁啸声在天地间震荡,列车被直接切断!
金山玉壁!
神工·青山嶂!
言安与王闲同时发力,激涌而来的余荡如破纱帐一般削过青山嶂,随后将金山玉壁直接粉碎!
裘盛一惊,扛着宽刀踏步而前,一身气息骤然暴涨……金丹后期?!
一直隐藏的修为完全显露,厚重无比的宽刀宛如巨甲玄武将两人护在身后,温含章祭出宝剑,一股柔和水意同时涌出。
铛!
宽刀破碎,宝剑折断!
裘盛首当其冲,被轰飞至黑雾之中,生死不明,仅此一击,三人已然溃败。
甚至难以言败,毕竟渊海不以纤埃为碍,仙人不以虫鼠为害。
无力感如跗骨之蛆,爬上每个人的心头,正当王闲手中神光隐现,又要用出太殊千机策时。
那冲击却突然消散了,好似凶悍的虎犬突然被扯了缰绳。
黑雨愈发嘈杂,漆黑幕布中,雷声震震,光暗交错之间,好似有什么可怖之物正在接近。
电闪霆移
紫光一闪,雷声一震,那道身形便靠近众人一分。
耳边三声轰鸣雷声方落,一顶黑色斗笠已然来到身前。
言安身体僵硬,只觉口干舌燥,那可怖到窒息的实力,还不等动手,便已然失了求生的欲念。
只是这化神境周身的威压,却没有半分杀气,因为碾死他们就像无意碾死虫蚁一般,不需要带上杀意。
那黑色斗笠遮住了黑雨,留下一线天地,直直来到言安身前,站立许久,斗笠下却是看不清面目的一道身形。
片刻后,斗笠微微往前一倾,似乎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便消失不见。
“他走了?”
王闲第一个回过神来,他并非第一次面对化神境大能,索性最快从威压中回复:
“裘盛呢?”
言安闻言顿感不妙,看向黑色雨幕之中。
“救救我!”?
“救救我!”
拙劣的口语,沙哑且诡异,一半裘盛一半熊类的低吼声,含糊不清中,还夹杂着阵阵骨头粉碎与咀嚼血肉的声音。
如同十指短甲刮擦石板,胆颤心惊。
一头黑色的巨熊类,熊头已全然化作裘盛的模样,只是仍旧保留着熊头的隆起,身躯依旧如同小山一般庞大,“裘盛”脸上的神情还残留着恐惧与害怕。
甚至那喉间,还有吞咽骨肉的起伏。
“好痛……救救我……”
王闲大惊失色,双手止不住的颤抖,他自小风调雨顺,哪里见过这般场面,哪怕见过草菅人命者,也没有这般野性可怖者。
只能依靠本能的奔逃,不知多久,直到听不见身后的低吼,方才停歇。
但那黑熊并非是疲于追赶,而是因为眼前又出现了异物才停下。
两眼凄红似樱,淌出几道红色泪痕,眼中空洞无物,皮薄而透。
王闲方欲逃离,却听见言安低喝道:
“别动!这是皮猫,无血无肉,只有皮相,你若是妄动,皮相会被剥去!”
王闲身子一僵,不敢再动。
皮猫歪着脑袋,空洞的眼眶看不出神情,却能感觉到几分打量的意味,审视的目光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
王闲被盯得难受,刚想说什么,却见那皮猫轻轻一跃,小小的一团黑色已经出现在几里开外。
“跟上。”
“跟上?”
见言安并没有解释,温含章也默默紧随,王闲一跺脚,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皮猫似乎在沿着特定的道路走着,言安能感觉到眼前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愈来愈近,但皮猫不会害人,救人似乎是本能。
苍老古朴的气息扑面而来,愈是靠近,愈发感觉荒凉,悲苦凄迷无由滋生。
众人来到一座山前,灰色的高山。
三人刚踏足灰山,只感觉一阵恍惚,身后已然变成了才踏足的大地,纵横交换,本应该是攀登灰山,一瞬间却变成了下山。
彼时山巅,此刻山脚。
一堵漆黑石碑,孤独的耸立在山巅上,静默无声,好似千百年间,永永如此。
石碑上镌刻着奇异的纹路,当双目触及,立刻化作了来者能看懂的文字。
远视苍灵的不息之明日
恳求降下的又一场恶诞
当您醒于未梦之梦
雷霆将栖息于您的臂弯
食忆之主致以永远思念
吞名之王致以无数歌颂
荒谬将会审视真义
历历如绘
惶惶终日
解释世界或是改变世界
您的判断
将使人性得到救赎
生者长远对您致敬
死者缄默为您赞颂——仰光·绘神司
言安见过,甚至可以说,他对这诗再熟悉不过。
这是黑潮的狂热信徒——仰光神教,他们坚信黑潮即是神相,潮汐回荡乃是神谕,黑潮雨迹便是圣经。
黑潮,即是永死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