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兄运气如何?”
秦在锦说话间,眼眸微微眯起,流露出一种蔫坏儿的神情。
心中的小算盘啪嗒啪嗒的响。
司徒信见状不禁来了兴趣,浓眉微挑,意味深长地笑道:“向来极好。”
“赌一把?”
“都听秦兄的。”
话音刚落,秦在锦便趁着周围没人注意的瞬间,悄无声息地将一粒种子扔到了不远处的吴书世身旁。
吴书世察觉到身边传来的细微动静,有些疑惑地偏过头望去。
只见一个带有书生气的公子正朝他笑着,同时还伸手向他打招呼,似乎是示意他过去说话。
而在这位书生公子的身旁,还并肩站立着另外一位公子哥儿。
那人身上穿着一件暗绿色的窄袖交领外衫,腰间束着一条配有黑金装饰的腰带。
从其衣着打扮来看,显然是出身于富贵之家。
吴书世并不清楚那二人的来历,面对秦在锦突如其来的示好举动,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可这一蹙眉直接牵扯到额头上的伤口,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司徒信看着吴书世的反应,轻声向秦在锦问道:“你觉得他会来吗?”
“会。当一个人陷入困境之时,往往会竭尽全力抓住一切自己能抓到的东西,哪怕只是一根稻草。”
秦在锦手腕轻轻一抖,又是一颗种子直直朝吴书世所在的方向飞去。
吴书世见状,目光再次望了过去。
那人脸上依然挂着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试图要打消他的疑虑。
犹豫再三,他缓缓站起身来。
可就在他起身的瞬间,许多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尤其是那些守在赌坊门口的守卫们,更是紧紧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吴书世深吸一口气,朝着与秦在锦相反的方向徐徐走去。
白简承见状,正欲抬脚追上前去,却被秦在锦眼疾手快地一把拦住。
只听秦在锦压低声音,沉声说道:“先等等。”
赌坊门口站着的守卫,还在盯着吴书世。
一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巷尾后,那守卫才收回视线。
“他方才走的那条路,除了从这儿直接走过去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小道儿吗?”
秦在锦转头看向身旁的白简承,开口问道。
他猜到了吴书世的心思,那是个聪明人。
如果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径直走向自己,必然会轻而易举地引起守卫们的警觉。
所以,他选择先行离去,并且特意在即将右转时停顿了片刻。
其目的就是要让秦在锦清清楚楚地看到他所前往的方向。
如此一来,既可以消除守卫对他的怀疑,又能借此试探出秦在锦的真实意图。
若方才扔来的种子只是一场恶作剧的话,那么在他离开后,秦在锦是不会追上来的。
“知道,公子随我来。”白简承回道。
二人跟着他走街串巷的,没过多久,就在一家面馆儿前看到了端坐在那等人的吴书世。
秦在锦漫不经心地走上前去,随后开口问道:“方便我们坐这儿吗?”
“随意。”吴书世做了个请的手势。
秦在锦微微颔首,道了声谢。
刚一坐稳,就朝面馆老板要了四份招牌的汤面,同时叮嘱老她多加份肉。
白简承面露疑惑之色,好奇地问道:“四份?”
秦在锦笑着解释道:“嗯,小吴公子还未用饭吧。”
说话间,从怀中取出一个药瓶,又拿出一捆纱布。
接着,将这两样东西轻轻放置在吴书世身前的桌子上。
吴书世先是扫了眼药瓶,然后抬起双眸,看向秦在锦,开口道:“公子找我,所为何事?”
“自然请你帮个忙。”
他本就生的一副讨喜的容貌,笑起来时两只眼睛弯弯的,以及脸颊两侧若隐若现的浅浅梨涡,更是增添了几分柔和之感。
此外,他身上还带着一种淡雅清幽的药香气息,让人闻到后会不自觉的安心。
“什么忙?”吴书世轻声问道。
“帮我进云启坊,赢点钱回来。”
秦在锦说完这话,掏出了自己的钱袋。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沉甸甸的砸在桌上,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个有钱的主。
可背后的心酸只有他们自己人清楚,这都是一个任务一个任务攒的血汗钱。
但是,话都放出去了,这场子得撑下去。
就在这时,秦在锦身旁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轻笑声。
不用想就知道是司徒信那厮。
“笑什么?”
秦在锦侧过身去,用略带散漫的眼神看向对方。
而此时的司徒信,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回应道:“秦兄赚钱也不容易,还是别拿出来浪费了。”
他不敢笑的放肆,生怕让秦在锦觉得他此举是在瞧不起人。
但秦在锦已经这么觉得了。
什么叫赚钱不容易?
“我可太容易了好吗?”秦在锦反驳道。
“是是是,在下说错了,给秦兄赔不是。”
司徒信立马道歉,同时还不忘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
而后,他一脸淡然地把那一沓银票轻轻放在桌子上。
看似随意地朝着秦在锦所在的方向推了过去。
仿佛这桌上放的不是钱,而是一沓废纸一般。
“你没错,是我错了,我大错特错。”
秦在锦默默的收回了自己的钱袋,他没事儿瞎逞什么能?
就在两人闲聊之际,香气扑鼻的四碗汤面被端了上来。
那老板还真应了秦在锦的要求,每一碗里都额外多加了一份肉丝。
“谢谢姐姐,祝姐姐生意兴隆。”秦在锦笑着接过,嘴巴甜得跟抹了蜜一样。
听到秦在锦称呼自己为姐姐,那位老板先是微微一愣,随后笑的合不拢嘴。
“你这孩子,我都四五十了,该叫婶婶才对。”
老板嘴上虽是纠正秦在锦的称呼,但说话的语气却是格外亲切。
秦在锦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回道:“姐姐莫要说笑,您这哪里像四十啦?我看最多才三十呢。”
说罢,便把应付的汤面钱递到了老板手中。
那老板收下钱,连忙说道:“好好好,不够吃就跟婶婶说,婶婶给你加面。”
“不跟婶婶说,就跟姐姐说。”
老板笑着转身进屋,同时还不忘跟后厨的人说方才被人夸的事情。
而这边的司徒信默默的给秦在锦竖了个大拇指,“秦兄,佩服!”
“欸,我佩服你才是。”
秦在锦说这话的时候,抬手敲了敲桌上的银票。
而一旁的吴书世看到秦在锦同老板的那番对话后,也暗自松了口气。
想来,这样的人,不会是坏人。
只是,让他去赌坊一事,他怕是不能答应。
而秦在锦自然是料到他要拒绝,出言解释道:“我知你有想救之人,但就算那谈东轩愿意宽限时日,你能保证可以赚到或借到足够的钱去赎人吗?”
这话虽然说的直白了些,但却是不折不扣的大实话。
他们总是想着求人能多给些时日,可他们自己也知道,哪怕真给了,也凑不齐欠款。
他家并不富裕,他的亲戚也过得十分拮据,更遑论那些街坊邻居了,哪有多余的闲钱借给他们还债啊!
吴书世心里头纵然有千言万语想要辩驳一二,可那张微微张开的嘴巴愣是半天没吐出一个字来。
“吴公子,难道长跪不起,就能跪出钱来吗?难道把头磕破,就能磕动那群人的良心吗?”
“不会的,你得换个法子,你得站着去把赌坊欠你们的钱拿回来!”
他说的是赌坊欠他们的,而非他们欠赌坊的。
吴书世闻言,缓缓抬起眼眸,似乎在示意对方继续讲下去。
“我自然知晓你心中存有诸多顾虑,你害怕输,害怕心上人再也救不回来。”
“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相信我,相信我们。”
秦在锦说话的语气缓慢而轻柔,尽可能的让对方能够听得进去。
而后,他拿出自己中律司的任务书,将它递给吴书世查看。
“我叫秦在锦,乃阳春门弟子。此番来到玉饶,是为了调查碧水轩一案,同时,也是为了调查谈家那见不得光的黑心产业。”
吴书世看着任务书怔愣了片刻,他知道中律司,也知道阳春门。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如梦初醒般抬起头,问道:“公子要我怎么做?”
“我们得兵分两路,届时司徒公子会跟在你身后,暗中帮助你。”秦在锦有条不紊地回道。
闻听此言,吴书世觉得如此安排倒也算合情合理,但仍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司徒信不禁轻轻挑起一侧眉毛,用眼神向其示意对方,但说无妨。
“可他们知道我没钱。”吴书世略带窘迫地说道。
赌坊的人自然知道他家境如何,再加上他跪在门口求了那么多天。
如今,却又带着一大笔钱去赌,任谁看了都起疑心。
司徒信先是微微颔首表示对吴书世顾虑的认可。
随后略作思索,掏出一块晶莹剔透、温润光滑的玉佩,将其放在桌上。
“这个给你。”
秦在锦只一眼,就明白了司徒信的打算。
“这玉佩你拿去当铺当了,换到钱后直接去赌坊,届时我们会在门口等你。”
“为何不直接给他钱?就说捡的不就好了?”白简承有些不解的问道。
秦在锦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不紧不慢地同他解释道:“这条街尚未安置云启坊的眼线,但是从赌坊到当铺的路上绝对会有。”
也就是说,这钱从哪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得让云启坊的人知道确实是吴书世换来的。
听完这番话,白简承皱起眉头追问道:““那他们就不会怀疑玉佩的来历吗?”
只见司徒信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随口应道:“就说路上捡的呗,届时我会说我玉佩丢了。”
“你说你玉佩丢了,然后呢?你谁啊?”白简承说这话的时候,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秦在锦再也绷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吃你的饭!”
司徒信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
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之后,秦在锦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询问道:“对了,你知道你要救的人被送到哪里了吗?”
“三生殿。”
“叫什么名字?”
“齐兰。”
得到答案后,秦在锦点了点头,表示道:“好,我让她们帮你留意着些。”
吴书世虽不知道秦在锦口中所说的“她们”是谁,但心里的那块石头暂且落了地。
饭后,秦在锦等人率先朝着赌坊走去。
而吴书世则紧紧握着手中的玉佩,拔腿就往当铺方向狂奔而去。
随后,四人分开行动。
秦在锦同白简承潜入赌坊,查找藏在赌坊的报子。
而司徒信换上一身轻便朴素的便装,寸步不离的跟在吴书世身后。
此时正值华灯初上时分,云启坊内人声鼎沸、喧闹异常。
二人站定在赌桌两旁,桌上的骰子盅在烛光下泛着冷冷的光。
这一桌的赌博规则十分简单,就是单纯的比大小,且三局定输赢。
就在吴书世紧张得手心冒汗之际,身旁的司徒信突然微微侧身靠近他,压低声音沉稳说道:“莫要慌张,信我便是。”
庄家一声吆喝,“开赌咯!”
吴书世伸手拿起骰子盅,手腕轻轻一抖,骰子在盅内飞速旋转,发出清脆的声响。
紧接着,他重重地将骰子盅扣在桌上,动作干净利落。
对面之人不慌不忙,双手握住骰子盅,骰子在他的掌控下旋转着。
片刻后,那人稳稳地将骰子盅放下。
抬眸时,与吴书世对视一眼,目光交汇间,似有火花四溅。
周围的赌客们纷纷围拢过来,兴奋地叫嚷着下注。
一时间,押注声此起彼伏。
“开!”
随着庄家一声令下,吴书世猛地揭开骰子盅,三个六赫然在目,周围顿时响起一阵惊叹。
司徒信嘴角微微上扬,眼神中透着一丝得意。
要论运气,谁比得过他?
对面之人在看到吴书世的点数时,怔愣了片刻。
但随即又恢复了情绪,不紧不慢地揭开自己的骰子盅,两个六,一个三。
人群中顿时发出阵阵唏嘘声。
其实他这个点数算是大的了,但无奈人吴书世的点数更大。